窗开的尺度

作者: 高翔2021年06月15日美文阅读

在家里翻看画册,忽然抬头,窗外,有古树的繁枝,斜斜伸过来。繁枝上,有新绿正生发。

我兴奋地告诉摄友,春天来了。摄友说,可以透过窗户,把春天拍下来。我大开了窗户,以窗为框,拍了一张用微信发给他看。摄友嗤之以鼻,说窗户开那么宽干什么?是想让窗外的新绿全部暴露?然后回复给我一张窗半开时的照片——窗外斜伸几枚枝条,几片新绿中,一朵花正开得鲜。

我问,你照片中窗的尺度怎么不开大一些?

“把窗的尺度开大,有必要吗?”一句话把我噎住了。细细看他的照片,兀然明白,在半开着窗的外面,那几枚斜斜的枝上,几点新绿,足以泄露春天的信息。而那半开的窗户后,由于有窗开显露出的那几点新绿的暗示,让人对窗开隐藏处,进行美妙地想象:该有树头新绿未成荫的绿意,在枝头上一团团地盎然吧;该有姹紫嫣红,在枝头上放肆地妖娆吧……

窗开中,敞露一部分,也留藏一部分,因为敞露有一定尺度,给了留藏的空间,竟然如此美妙。

目光回敛,落在翻开的画册上,画册上正好是蒙娜丽莎画作。画上的蒙娜丽莎,脸上正浮现着的神奇笑容,似笑、非笑。忽然想,这笑不也是一种窗开?

蒙娜丽莎的脸上,笑容之窗打开得不是很多,露出的笑容也不多,而大部分的情绪内容,隐于笑容之窗的背后,留给人去猜想,留给人去体悟。曾经有人说,不同的观者,即使在不同的时间去看《蒙娜丽莎》画作,感受会不一样。有时,觉得她笑得舒畅温柔;有时,又觉得笑得严肃;有时,又觉得笑得略含哀伤;有时,还觉得笑得有讥嘲和揶揄······怪不得蒙娜丽莎的笑,被世人称之为“神秘的笑容”。

倘若,当年达芬奇在绘画中,把蒙娜丽莎的笑容之窗,不留尺度地全然打开,让蒙娜丽莎没有保留地大笑,在一览无遗的笑容之下,还有世人500多年来对蒙娜丽莎笑容的探索?这500年来的探索,不就是画家窗开合理尺度所制造出的效果?

蒙娜丽莎的“神秘的微笑”,是令人捉摸不定的。让人掩卷深思的是,摄影、绘画里有窗开问题,雕塑呢?不由得让人想到《米洛斯的维纳斯》,不也是一种窗开?

看,原本完整的一尊雕塑,不知何因导致了维纳斯的双臂残缺,留给世人的只有那端庄秀丽的身材,丰腴的肌肤,以及美丽面庞,原本完整的雕塑,残缺了,不完整了。但是,正因为这种残缺,这种不完整,却给世人留下了无尽的揣测和想象:那玉臂一定很美啊!

但是,这美,又美到何种程度呢?

玉臂到底多美?其实,你的想象达到何种程度,她丢失的玉臂就美到何种程度,或许是沉鱼落雁,或许是闭月羞花。因为,只有美才能够从整体上匹配维纳斯之美。而这无尽的想象,恰恰正是那残缺而隐去的部分,那窗开隐去部分,所引发出的窗开效果。当然,若维纳斯残缺得太多,比如残缺到只剩半截躯干或者仅剩一个头颅,还有美妙的想象?会有艺术家们几百年来对维纳斯的估计和猜想?会有许许多多的修复梦想?这也就不可能了。那自然是,窗开的尺度过小,窗开也就失去了魅力了。

把飞奔的神思收回,看看自己,生活中,说话不也是一种窗开?

记得刚参加工作时,遇到不服管教的学生,在束手无策之下叫来了家长。与家长一见面,还没等家长缓过神来,就将孩子的毛病,没有大小、轻重、主次,噼里啪啦毫无保留地倾泻给家长。在倒完胸中话语后,只觉得全身五体通畅。然而,家长的脸上,尴尬再也挂不住了,毕竟在他们的眼里,一向熟悉的孩子,怎么一下变得如此陌生呢?家长面对一切突然,一时半会儿说不上话。是的,《鬼谷子·本经符》中说,言多必有数短之处。我在噼里啪啦的数说中,难免带上了自己的情绪,难免出现了自己的一些主观,当最后一颗字落音时,一个原本有优点也有缺点的孩子,被说成了无可救药的孩子。作为家长,谁的心能够承受得了?最终,学生毛病问题,没有得到有效处理。

其实,说话时不和盘托出,如打开窗户一样,掌握好尺度,留给他人自己回想思考的余地,留给他人情感上一个缓冲地带,于事不更有益?

不论在摄影、绘画中,还是在雕塑和话语中,都存在着窗开的问题,存在着显和隐的问题,而窗口多少尺度为妙,恰好时则为至妙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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