端午回想

作者: 郑志良2021年08月16日情感短文

除了春节,端午节便是我们小时候最期待的节日。有关端午节的乐趣,可用家乡一首童谣来概括:“初一育豆芽,初二劏猪乸,初三包籺,初四做社,初五食嘢,初六放火花……”

端午节在农历五月,过去,农历四、五月最缺乏菜蔬。育豆芽可以不分时令,所以在青黄不接的月份,育豆芽是再好不过的。豆芽生长需要四至五天,初五是端午节,那么初一就得育豆芽了。育豆芽通常用绿豆,方法很简单,先浸泡大半天,弃水,过了一个晚上,绿豆便裂嘴爆芽了;然后找个阴暗的角落,铺上一层薄薄的火灰——最好是谷壳灰,再将发芽的绿豆均匀地撒在上面;最后用树叶遮好,浇水,育豆芽的全部工序便完成了。除了屋角,木桶、簸箕、箩筐等物器都可以用来育豆芽,关键是要放置在背光处,遮盖好,并每天浇水一次。到了端午那天,掀开树叶,这里一片片,那里一簇簇,净是白嫩新鲜的豆芽,甚是招人怜爱。

育豆芽最怕露光,一露光豆芽就变绿变老吃不得了。所以,育豆芽还有一层委屈、压抑的意思,个中滋味,不是单个“育”字就能完全表达。除绿豆外,后来也有用黄豆、红豆和其它豆类的,虽然比不上绿豆芽清脆甜美,但也别有一番风味。

节日的序幕随着育豆芽徐徐拉开。但是,真正开始产生节日气氛的,还是劏猪乸。猪乸是母猪的俗称,那劏猪乸岂不是杀母猪?长大后才明白,这里所说的劏猪乸原来是杀大猪的意思。那时一头猪会养上两三年,三五百斤是常有的事。不是逢年过节,很少杀大猪。就算过年过节,杀大猪也不是件容易的事。首先得“圆猪肉”,就是有大猪当杀的人家,挨家挨户打探、登记,东家要多少,西家要几斤,一合计,够一定数量了,才敢决定杀这头大猪。初二离端午节还早,虽然猪肉买回来了,但是还不能吃。尽管如此,看到大人把一大串晃动着的猪肉往家里提,我们还是很开心的。

转眼到了初三,该包籺了。 包籺就是包粽子,端午节习俗之一。我们客家人把很多用大米或粗粮加工成的食品叫做籺,就像雷州人说的“饼”。客家包粽子用的是簕鼓叶,就是那种两边和中间鼓起的背脊都长满刺的长叶子。所以,我们不把粽子叫粽子,而是叫鼓粽籺。簕鼓叶弃刺后放在太阳下曝晒一天,再用清水煮上两三个钟,慢慢就柔顺起来。与粑叶不同,簕鼓叶又长又宽又韧,易于包裹和抽束,所以包出来的粽子既结实,又有簕鼓叶的清香。鼓粽籺以结实为上乘,既结实又四角交错的鼓粽籺最见手艺。小时候跟随大人赶集,常听见小贩用“结实到会咬出牙齿血”来招揽顾客。

粽子以糯米为主料,后来发展到拌有红、绿等豆类,中心还夹杂一块用蛤蝼叶裹着的猪肉。猪肉以肥中带瘦为最佳。粽子包好后还要放到锅里煮,糯米、猪肉、蛤蝼和簕鼓叶等多种香味,尽在烹煮过程中完美糅合。随着一阵阵清香从锅里溢出,节里的气氛便慢慢浓郁起来。

小时候不明白“做社”是怎么回事,后来才知道,其实就是一种拜神活动。由于我们拜的神主要是土地公,而土地公我们又叫社伯公,所以就把拜社伯公叫“做社”。通常做社是村集体举行的,一般每月一次。五月初四的做社,是分散的,由各家各户自个儿去拜。也许更早以前也是集体礼拜的吧!除拜社伯公外,我们还拜关帝公、大王公、白马公等,目的都是祈望风调雨顺,民安物阜,吉瑞祥和。

食嘢是客家方言,吃东西的意思。初四做社之后便有肉吃,算是开始过节了。但是,真正过节,正式食嘢,还是初五当天。这天早上,拜过祖宗之后,一家人围着餐桌,你持勺我伸筷,或夹或舀,忙而不乱地把节日推向高潮。准备了好几天的豆芽、猪肉、粽子等等,都成了桌上佳肴,口中美味。家境稍好的,还会杀鸡杀鸭。鸡腿鸭腿一般都是给小孩子留着的。餐后,谁家孩子要是握着一个鸡腿或鸭腿东家串西家跑,那不知要羡煞多少同龄人!

初六放的火花,应该就是后来放烟花的雏型。端午前后,盛行东南风,是放风筝的最好时节。我们的火花,就是通过风筝带上天空的。风筝,我们叫做纸鹞。对端午节,我们之所以那么期待,放纸鹞和放火花,是主要原因之一。放火花得在晚上,将一截点燃了的簕鼓梗绑在线上,让风筝带上高空。此时,只见火花,不见风筝。通过曳动风筝线,还会拽出很多不同的花样。风筝手每次曳动,都会拽出一阵喝彩。对我们小孩子来说,这一阵阵的喝彩声才是节日的高潮。

除籺外,芽、乸、社、嘢、花,客家话均为“a”韵,所以从初一到初六,唱起来顺溜上口,最惹我们小孩子喜爱。往往端午未到,这童谣已从村头唱到了村尾。如今,豆芽、猪肉和粽子已不再稀罕,那古老的歌谣也随岁月渐行渐远,惟有那风筝和她拖曳着的火花,时常在我梦里飘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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