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制作的大酱

作者: 许双福2021年10月15日情感短文

东北人有一个独特的饮食搭配,就是大葱蘸大酱。影视剧里时常出现这样的场景:一家人在炕上盘腿而坐,小方桌子上,一盘葱,一碗酱,扒拉一口饭,拿一根葱,蘸一点酱,嚼得津津有味。虽然如今的年轻人已经没有这个习惯了,但是对我来说,大葱蘸大酱,比任何美味都好吃。

听母亲讲,做大酱的原材料可以用高粱、玉米,当然,最为好吃的当属黄豆,高粱、玉米做出来的酱质很是粗糙,也没有黄豆的香。事实上,五谷都有自己的香,不同的是人们的喜好。大葱的香辣与黄豆的浓香混合在一块,形成了一道简单却美味的菜肴。

上世纪70年代初,父亲调到湖北省房县的部队工作,我们也随着父亲搬了家。这里的酱是豆瓣酱,与东北大酱颜色相近,味道却截然不同。据当地人讲,这里的豆瓣酱是用玉米面与黄豆瓣掺杂在一块做的。这样做的原因是粮食缺乏,玉米多,黄豆少。那个年代生活比较困难,酱不是经常能吃到的,即便有的家庭偶尔买一点,那也是副食,当作菜肴来吃。

有一年,父亲所在的部队从东北拉来了一些上等黄豆,大小均匀,颗粒饱满,给每户分了五十斤。母亲特别高兴,因为可以用这些黄豆做大酱了。

连续几天,在吃完晚饭后,母亲收拾完,安排弟弟妹妹睡下,便开始炒黄豆。当时我也就十一二岁,父亲在离家七八十公里的地方工作,每周回来一次,如果工作紧张就说不准了。平时,母亲带着我和弟弟妹妹生活,我便成了母亲的帮手。母亲用锅铲炒黄豆,我负责烧火。俗话讲:“靠山吃山,靠水吃水。”那时候深山里什么都缺,就是不缺柴火,家家户户生火做饭用的都是劈柴。

从母亲开始炒黄豆那天起,家里就弥漫着香味,时不时有邻居阿姨问:“你们家干什么呢?这么香!”有了炒黄豆,我和弟弟妹妹就有了几日的零食,格外地高兴。上学时,母亲会给我们衣兜里装一些炒黄豆,到了学校,还要给要好的同学一点。在物质匮乏的年代里,有炒黄豆吃,就如同过年一般。

我和母亲把炒熟的黄豆装入口袋,抬到附近生产队的磨房里磨成粉,然后母亲便开始按照步骤制作大酱了。她先在熟黄豆粉里加些水,做成一个个馒头大小的豆面团,放进竹筛子里,端到太阳底下晒,待豆面团完全晒透晒干,再一个一个摆到盆子里,盖上有点潮湿的纱布。到了一定的时间,豆面团上起了一层白毛,再次将它们放进竹筛子里,拿到太阳底下晒,彻底晒干了,在案板上敲碎,再用擀面杖擀成粉状。开始跟母亲做大酱时,不知道为什么要这样反复地晒,还要使其长出白毛来,后来明白了,这是发酵的过程。黄豆只有得到很好的发酵,才能散发出浓浓的香气。最后,在温开水里放入大量的盐,溶解后倒入豆粉里,反复搅拌成糊状,倒入坛子里,在坛口盖上纱布,用绳子扎起来,再盖上木盖。一个月后,一坛子香喷喷的大酱便做好了。

吃大酱前,一般都是由母亲一勺一勺地从坛中舀出。如果由别人舀酱,母亲总要千叮咛万嘱咐,必须把勺子擦得干干净净,必须保持干燥,不然坛里进了生水会长蛆。

上世纪70年代末,随着父亲的又一次工作调动,我们搬家到了西安。在托运这坛大酱时,父亲着实费了不少心思。连坛子带酱几十斤重,在运输过程中又怕碰撞,父亲专门让人订做了一个木箱子,箱底垫上刨花,周围还有顶端也被刨花严严实实地包裹着。

这一坛子大酱,我们一家人吃了很多年。母亲讲,酱越放颜色越黑,味道也越香醇,就像酒一样,历久弥香。

一年四季里,谁若想吃了,就到坛子里舀上两勺,一家人你一蘸我一蘸,一小碗酱在“嘎吱嘎吱”的咀嚼中就见底了……

随着母亲年龄的增长,我一生中最美的味道也尘封在过往的岁月里。年事已高的母亲,已经没有体力和精力再为我们做酱了。曾经装大酱的坛子,仍然放在父母家厨房的一角,被母亲洗得干干净净。它的使命已经完成,只能立在那里,随着时光流逝,记录世事变幻、斗转星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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