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书

一

几场绵绵长长的细雨，更换了季节的表情。

雷声在几声细长的哭泣声中轰然坍塌。

推开九月的窗，云变轻，思想轻盈的翅膀，把秋天的意象阑珊。

秋风从草木民间醒来，吹开了九月的腰肢，开始着手给一个季节重新洗牌。

秋阳的野心不露声色，悄悄构筑一座金色花园，迎娶秋天的新娘。

越来越多的人，以风的姿势在大地上行走。

二

九月适合细长。

秋雨不断地下，从阳光的手心，把夜拉得细长，让秋虫种诗，让月光歌唱，让村妹子刺绣爱情。

蝉声被风拎起了耳朵，一一关闭聒噪的阀门。

虫声细长，不知疲倦，从清晨的门槛铺至黑夜的大堂。它们想用这把细细长长的口琴，把九月吹细吹软，像乡愁深处那条又细又长的田埂。

从秋风中复活的鸟鸣，站在枝上，又开始谱写一阙细长的秋词。

村庄是九月细长的呼吸，那粉墨如黛的背影，静如淑女。

三

琅琅书声，丰盈着九月。一棵棵滴着清露的青苗，像是一枚枚从送行老大爷眼中走出的鲜活太阳。

一只老去了的书包，挂在书房的墙上怀旧。曾经的青葱岁月在时光的夹击下勿忙退潮。老祖母望子成龙炒得溜香的鸡蛋饭，饱含语文老师中年荷尔蒙的一首激情唐诗……正在我中年的耳际化风化雨。

曾是参天大树的父亲，被一场顽疾的风暴击倒，如今，像孩童一样，等待儿女们来自远方一场比他收割一坡麦时光还要短的慰藉。

四

九月来了，天是蓝的，水是清的，花是笑的。

一池莲花开得波澜不惊。九月用莲花写就的经卷，吸引了一群群蝴蝶和鱼虾前来读书听禅。一串参禅悟道吐纳而出的气泡，给一池方塘压上圆溜溜的韵脚。

石榴在侧耳聆听一部乡村辞典，在体内积攒“多子多福”的词汇。

凌霄花打起了粉红色的点射，为含苞待放的秋菊开路。

满树的枣子板紧了铁青的脸颊，等待一场秋霜的普度。

一个个老南瓜被母亲这个乡村艺术家收入院中，装点一幅乡村木版画。

稻谷挺着大肚子在骄傲地扬花抽穗。布谷鸟和树下的一只青蛙在谈论一场爱情。

荷锄的老农站在田野展开想像，勾勒一幅五谷丰登的丰收画卷。

九月很轻，九月很甜。

五

九月如镰。

母亲手握九月这把细细的镰刀，收割散淡的月光，收割细碎的蛙鸣，收割大雁的回声，交给屋前的老井，酝酿一轮金灿灿的中秋月亮。

生活漂泊的邮票一次次把我寄往城市，绑上时光高铁随一座城市旋转。

被人群挤弯了的方言与几声瘦弱的鸟鸣最是知音相伴。

岁月如白驹过隙。城市是否接纳了我潦草的中年，只有窗外滴滴答答的雨知道。长大成人的女儿已完整地嫁接城市的肤色，习惯于用城市的夜晚发音。

而我，夜晚独处，总喜欢把高楼、车流、霓虹这些喧嚣的文字打扫一空，敞开一块空地，像一枚稻穗，等待母亲白发磨亮的镰刀收入故乡的怀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