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轮美奂天际线

我很佩服老祖宗造字之妙，那个“旦”字形象地描述了一轮红日喷薄而出时的情景：上为朝阳，下为天际线。

所谓天际线，天地相交之线也。古人创造“旦”字的时候，放眼一马平川，日出之际的天际线即地平线。

在新疆罗布泊追寻彭加木的那些日子里，每当傍晚遥望四周无际黄沙，我的脑海里常会蹦出唐代诗人王维《使至塞上》一诗中的名句：“大漠孤烟直，长河落日圆。”那日落时壮丽的画面，跟“旦”字相仿，横亘于远处的是一条笔直的地平线。

我乘坐游轮，在波澜壮阔的加勒比海航行，这时候天海交融之处是一根蓝色的天际线。在甲板的躺椅上看久了，渐渐陷于视觉疲劳之中。一旦在这平直的天际线上见到一个黑点，我就会无比兴奋起来，这意味着茫茫前方出现了陆地。

当我钻出大兴安岭浓密的原始森林，站在山顶的防火瞭望亭上俯视四周，群山逶迤腾细浪，绿色的天际线从直线变成了起起伏伏的曲线。当我斜倚在阳朔江轮的栏杆上，这时出现在我眼前的天际曲线变得生动活泼，桂林的奇峰怪石在天际演绎着无数神话，或是王母娘娘下凡，或是孙猴子出世，或是玉兔捣药，或是嫦娥飞天。

沙漠、大海、森林那黄褐、湛蓝、翠绿的天际线，都是“纯天然”的。倘若在山顶之上，有亭翼然，或古寺掩映，或层塔矗立，经这些人工元素点缀之后，天际线更加动人。在西班牙高速公路之侧，我看到那山巅之上不是亭台寺塔，却是无比壮硕的黑色公牛的剪影。这黑色公牛高达14米。从公牛脚底下露出铁架可以看出，那是把巨大的铁皮裁剪成公牛形象，固定在山顶的铁架上，再刷上黑漆。一打听，方知这黑色公牛是西班牙著名酒业集团的商标。西班牙原本不许在高速公路旁竖立商业广告，然而由于西班牙人喜爱斗牛，赞赏公牛的彪悍有力，破例允许矗立公牛商标，以为天际线上的黑色公牛形象具有美学与文化的双重价值。

当我走进城市，天际线完全变了，从“纯天然”转为“人造”。漫步在北京故宫，高高的城墙和皇宫的斗拱飞檐，成了天际线上新的人造元素。在现代化的城市，则以高低错落的高楼大厦组成了崭新的人造天际线。这种城市天际线在群楼角逐之中，唯高是从，谁矮谁就淹没在天际线之下，谁高谁就能够突兀于天际线之上，即所谓“鹤立鸡群”，天际线上只有鹤，没了鸡。

尤其是在大都市，摩天大厦成为天际线的主角。不论是在上海陆家嘴，还是在纽约曼哈顿，摩天大厦相拥而立，像尖刀，似长矛，刺向苍穹。每一幢高楼的楼顶，戴着形形色色的“帽子”，有的细又尖，有的半球形，有的三角形，有的长方形，使天际线丰富多彩。内中，最吸引眼球的，就是其中最高的“鹤”，诸如陆家嘴的东方明珠塔、上海中心、环球金融中心、金茂大厦。这些突出于天际线的顶尖建筑，往往成为一座城市的地标式建筑。诸如迪拜的高达828米的哈利法塔、台北的101大楼。

我去法国马赛，那里凸出于天际线的地标式建筑，是加尔德圣母院。这座圣母院并非摩天高楼，但是在马赛各处都能见到圣母院顶上的金光闪闪的镀金圣母雕像。那是因为圣母院是建造在150米高的山丘之顶，所以醒目地冒出了马赛的天际线。

变幻多端的城市天际线，在蓝天白云映照之下，才显得楚楚动人。特别是在红日东升或者夕阳西下之际，天空变成血红，而逆光下的天际线变成高楼黑色轮廓线，红与黑构成庄重的画面。入夜之后，彩色灯光勾勒出五光十色的城市天际线，如同黑丝绒上一串美轮美奂的夜明珠，无比绚丽。然而在灰霾满天的时候，都市天际线遭到严重侵蚀，变得模糊不清甚至消失，令天际线黯然失色。

天际线，一条用线条描摹的彩虹。不论你行走在乡间小道，行车于高速公路，不论你行船于滔滔大海，行进于大街小巷，不断变化的天际线一直展现在你的前方，令你不停地追逐，不断地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