豫中四记

庚子年八月十八至廿三，予携妻游河南。是时也，适值中国抗疫大捷之后，所到之处，山河无恙，国泰民安。感慨之余，聊记数语，以助谈资。

一、白园游记

八月十八，过洛阳，游白园。

东山琵琶峰，乐天之墓在焉。山峰下临伊河，矮而挫，墓圆如小丘，上覆翠柏，苍翠欲滴。山阿一池，奇石垒垒然，流水淙淙然。亭台楼阁，散诸左右；茂林修竹，处处有之，颇得江南园林之胜。西眺伊阙龙门，北望香山寺，皆清静修为之地。居士生而悯于民，死而俭于己，福佑子民，宜乎尚飨！

余生也晚，幼诵其诗，少受其教，及长，爱其洞达悠游，绕墓一周，三拜而别，不胜唏嘘。

二、初祖庵游记

八月十九，抵少林寺，游初祖庵。

窃以为，少林寺之崇之高在禅宗祖庭，之珍之宝则在初祖庵。

此庵在五乳峰南麓，达摩洞之下，东去塔林二里，再去常住院一里，有小径相通。山门在高埠之上，石阶徐降，登临处，龙槐巨柏守焉。寺侧有小溪，溪上横一桥，下通少溪。绕寺一周，皆赭色砖墙，高约半丈。墙外有荆棘栎木，并无农舍，更无鸡犬之声，可谓离群索居者也。

禅宗初祖乃菩提达摩，面壁十年者也。宋人爱其禅武，为其造庵作祠，祀之甚殷。宋徽宗以降，禅院营造风雅精致，是故单檐之下，一鼓一柱一檩不见单调；高台之上，一阶一槐一门犹显厚重。无奈山门紧闭，竟无缘得窥蔡京题匾！

余爱其古雅，勾连久之，不忍离去。余妻笑曰：“相公于此剃度甚好，老妇独自还乡矣！”

三、嵩山游记

西华东岱，北恒南衡，四岳塞国门，惟嵩山镇中国。《诗经》曰：“嵩高惟岳，峻极于天。”古人岂欺我哉！

八月二十，熹微中，过少林寺，迤逦东行，上少室山，于半山峭壁栈道间蹀躞竟日。薄暮出南门，行人稀疏，遥见晚霞金光照彻登封城廓，为之兴叹。

次日早起，过嵩阳书院，登太室山峻极峰，盘桓良久，念及武氏祈福金册，不免欷歔。旋择丛林小径下山，至山麓，邂逅法王寺，礼拜而去。

既往，转山岗，穿丛林，游目远眺，惊见嵩岳寺塔。此塔乃砖构，密檐式，十五层十二角，户牖数百，凌空夺目，挺身拔峙于巨峰峭壁之前，红墙翠柏之中，蓝天白云之下，曼妙身姿，妖娆不可尽述！二日崎岖之旅，跋涉之艰，于此得偿有余矣。

太室少室之山，闻即禹妻涂山氏娇、姚居住之所，亦吾老祖也。斯地另存启母石、汉三阙、王城岗，且颍水箕山犹在，俱云禹都故迹。果如斯，则余为远祖故都之游，不亦乐乎？虽然，予未为之信也。中原九州之说，庶几可信，舍此而其谁？！

四、包公祠游记

八月廿二，过郑州，欲作开封之旅。拙荆勉为其难，予固往，且曰：“开封乃八朝古都，可观者甚多。况修公真翰林学士，包公真中丞，于此同为府尹，与有荣焉！”余妻乃释心怨，欣然同游。

薄暮至开封。弃车，游包公湖，首谒包公祠，于大殿亲睹包公墓中遗物，一碗一盏一砚而已！犹忆康定初，希仁由中丞守端州三年，力去苛政，自律甚严，史载：“归之日，不持一砚。”谛视之，碗为宋物，而砚非端砚，信哉斯言！二殿壁画镌其家训：“后世子孙仕宦有犯赃滥者，不得放归本家。亡殁之后，不得葬于大茔之中。不从吾志，非吾子孙。”峭直耿介之性，凹凸可见；清廉刚毅之气，塞乎苍冥，非亲临不得与之共鸣也！

此祠始建于金元，因兵燹（xiǎn）水患，屡毁屡建，现祠乃三十六年前重建。祠内肃穆，惟华亭假山奢华繁复有余，为今人俗见，与孝肃之品性相去甚远矣。《铡美案》乃虚构戏说耳，并无史实，故东殿蜡像恐有误导之虞。

次日，于开封府城墙观《开衙迎宾》礼仪，再见秦香莲告状一折，民女素妆悲戚戚，包公黑脸气昂昂，饶是有趣，俨然事实。初欲为之切齿，窃思不免荒唐。冤枉哉，世美兄！文学形象逾千年而不倒，可见民心难违，而作家有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