守望中的母亲

作者: 刘渊2022年03月03日心情随笔

母爱是百转千回窄窄的山路,缠缠绵绵地心系着孩子走入摇摇晃晃的人间。

罗奶奶今年90岁,曾经用着熟悉而甜美的乡音给我们讲述过关于她的老故事。二十岁不到便从山的那头再那头嫁到这个村子,她的娘家翻过一座山头再翻过一个山头再趟过一条小河就到了……她用手指着远方,脸上透露着喜悦和羞涩。老人的娘家在茨沟镇狮子沟村,婆家在茨沟镇红岩村。她嫁来的时候狮子沟还归属东镇乡管辖,八股村还没有并入红岩村,几十年的沧海桑田、世事变迁,现在都归属茨沟镇了。但是,当年这并不意味着离得很近,两个家足足有五六十里崎岖险峻的山路——整整一天的路程。嫁到婆家后,就要一心一意的顾着婆家,娘家便很少回去。婚后,她间间断断的生了八个孩子,五个姑娘、三个儿子。她要孝顺公婆、帮衬老公、照顾孩子、下地干活,在各个角色轮番转换,从来没有一句抱怨。

认识老人家有些年头了,她和所有的山里人一样朴实、善良、厚道。每当有赶路人从她家门口经过,她总是会热情地招呼慢一点、喝口水休息一下。几十年来,她粗衣粝食、屈己待人、和蔼可亲,俨然和所有农村里朴实的母亲一样,谁都不会想到她是共和国将军的母亲。

奶奶的老伴儿走了十多年,平日里和她一起同住的是她的二儿媳陈阿姨,两个女人守着一个偌大的院子。罗奶奶的儿子在部队当兵,陈阿姨的儿子也在部队当兵,两位母亲都安安静静地在大山里守望着自己远在边关的孩子。陈阿姨是个性格开朗,待人热情真诚,她也是本村人。她爱人也就是老人的二儿子张叔,在村上当文书,开始在八股,后来在红岩。有一次,我好奇地问已经在市里购房的他为什么还要守在山里,不善言辞的张叔沉默了半晌才客气的回应我:“老娘喜欢大山,弟弟为国尽忠,我为母亲尽孝……村里原来人很多,都搬走了咋办?多好的地方,总得有人守着呀……”平日里村委会事多,白天他基本都在办公,夜晚才开几公里车回到家里。

我参加工作便在红岩包村,村子离集镇有十多公里。第一次坐车去红岩村着实把我吓到了,依山势而修建的村道窄的勉强只能通过车子,路外就是百米深谷。长期在山里开车的司机技术都很好,转弯也不减速,我紧紧地抓着扶手感觉自己随时都有可能跌下悬崖,最终还是被晃得扶在大石头上吐得昏天暗地。也许害怕的事情干多了就会习惯吧,以至于后来我对摇晃的车子乐此不彼,觉得蹦蹦跳跳的汽车才有趣味,摇摇晃晃的人生才不平庸。

那次吐完后,我被师父领到老人家里休息,阿姨给倒了水,又往我口袋里塞了好些吃的,狼狈不堪的我心里顿时温暖了许多。后来,每次下村我总喜欢到她们家瞧一瞧,大家也都喜欢到她们家去瞧一瞧,除了偶尔可以蹭到可口的饭菜吃外,更重要的是这样一家人让人很舒服,不可言宣的舒服。她们不太爱讲涉及将军的事,也从来不炫耀,以至于大部分人都不知道在大山里竟然有将军的家。但和村民们相处久了,大家也开始热络了,从他们邻居口中还是可以听到一些故事碎片。渐渐地,碎片便可以清晰地拼凑成一个长长的感人故事

人们总是在寻找英雄,其实他或者她一直就在我们身边,有血有肉地存在着。将军和二哥张良启高中毕业便在家里务农,村里贴出了招兵启事,他们便兴奋的跟爷爷说要去当兵,爷爷果断的拒绝了他们,理由也很简单,一家十六口那时候吃饭都成问题,留两个壮劳力在家可以多点收成。张支书听了爷爷的话,可是将军却偷偷地跑去报了名。学历高、身体素质好,很快将军便穿上崭新的绿军装、胸戴着大红花被父老乡亲们在锣鼓声中送到乡武装部当兵去了。那是1984年。

第一次看到《英雄探妻》这张摄影作品时,我的内心像是被钝刀子反复划过一样,震撼的电流一次次袭击着我身体的角角落落。直到十几年后我才知道这张照片的主人公张良善少将就是从我经过的那扇门、那个院子、那条山梁走向西藏阿里的。张将军从1986年到汽车营跟车开始,在20多年间一百多次往返于新藏线,翻咯喇昆仑,越冈底斯山,奔跑在与死神并肩的道路上。在世界屋脊行车,雪崩、塌方、冰陷、泥石流是家常便饭,硬汉躲过死神的收割,却没能逃掉命运的捉弄。1992年10月,他即将分娩的妻子何桂丽因重感冒住进了医院,他却因为出任务没能照顾,等赶回来却只能面对着孩子和爱人的尸体……他悲痛欲绝地亲手埋葬了妻子,亲手给妻子立了墓碑,然后转身便回归到自己的岗位。同志们都称他为“新藏线上的红细胞”,1998年被四总部授予“红旗车驾驶员”标兵,1999年10月1日他作为兰州军区的唯一代表参加国庆观礼,受到江主席等党和国家领导人的接见并合影,2001年11月被评为“共和国的脊梁卫士”……一个个荣誉都记录着将军报效国家、建功立业的豪情壮志!

张支书和陈阿姨有两个姑娘一个儿子,儿子从小受到了叔叔的影响,在18岁的时候便放弃上大学的机会毅然决然的走进了军营守护着祖国。本来陈阿姨想接老人一起在市里住,方便照顾还在襁褓中的孙子,老太太身体不好她也只能陪着在老家住下。冬天的大山很冷,罗奶奶和陈阿姨喜欢围坐在屋角的火炉旁烤火。柴火把墙壁熏得黑乎乎的,屋子烟雾缭绕,时不时会有火星子爆裂作响,两个人偶尔会用火钳把木柴向炉心聚拢,坐累了便扶着门框看看远方,太阳出来搬上两把椅子到院子晒晒太阳。陈阿姨说老太太耳朵也渐渐不好使了,但夜里总睡不着,稍有动静就会坐起来默默地发呆,或者打开门往外面看看,有时候要立好久才回屋里。

安静的村庄、祥和的村庄,这位瘦瘦小小的母亲模样早已深深的印在了我的心里。低调、谦卑到尘埃里的一家人,是一群多么可亲可敬的高贵灵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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