瓜子亦文化

作者: 林希2022年03月23日生活随笔

瓜子是一种消闲小食,嗑瓜子却是一道文化景观。

瓜子,本来就是瓜类农作物的种子,说句家常话,从有西瓜、南瓜的那一天,就有了西瓜子、南瓜子。西瓜、南瓜吃完,人们觉得把这么多的瓜子扔掉实在可惜,于是就想法吃掉。

谁是第一个吃瓜子的人,无从查考。考古学家在对马王堆古墓的开掘中,在长眠地下的“辛追夫人”的胃里发现了138粒未消化的甜瓜子。当然,“辛追夫人”胃中残留的瓜子只是她吃甜瓜时误咽进胃里去的,并不是后来大行其道的炒瓜子。但至少可以证明,自古以来,人们认为吞咽几粒瓜子,于人并无害处。

后来,人们发现瓜子炒熟了吃,另有一种味道,瓜子才渐渐成了一种消闲零食。

人们日常嗑的瓜子,有西瓜子,俗称黑瓜子,制作上有许多讲究,有五香焖瓜子,直接炒熟的干瓜子(天津人称为“干咸儿”)。再有白瓜子,就是南瓜子,还有葵花子,东北人称为“毛儿嗑”,天津人称为“转莲”。

东北人称葵花子为“毛儿嗑”,1945年苏联红军进驻东北地区,苏联士兵人人衣袋里装一兜葵花子,走在路上,不停地嗑瓜子,他们不是将瓜子送进嘴里,是把瓜子高高地抛到空中,然后张着大嘴巴去迎,接到嘴里,咯吱一声,嗑开,立即噗地一下,将瓜子皮吐在地上。东北人将葵花子戏称是“毛儿嗑”。

从葵花子到“毛儿嗑”,嗑瓜子就有了文化内涵。

天津人称葵花子为“转莲”,是因为天津人说话舌头硬,“葵”音后面发“花子”两个重音,舌头绕不过来,想到葵花向太阳的生长状态,就将葵花子称作“转莲”了。

西瓜子、南瓜子、葵花子,瓜子生意三分天下,旧日上海还有一种冬瓜子,也很受消费者欢迎,冬瓜子很小,嗑开后没什么东西,但上海人精明,上海的冬瓜子,制作得极是讲究,其中最为畅销的玫瑰瓜子,既是上海人高雅风度的标志,也是一种味道隽永的美食。

瓜子只是消闲小食,一不能充饥,二没有多少营养,在人们的日常生活中微不足道。但在明清时期,瓜子却是一宗大生意。史书记载,清中前期“锦州海口税务情形每年全以瓜子为要,系海船载往江浙、福建各省发卖,其税银每年约有一万两或一万数千两,或竟至二万两不等”。自然,这些从东北发运南方的葵花子绝不只是炒成瓜子嗑着吃的,葵花子是油料作物,用以榨油,比花生油还香。

瓜子的文化内涵,只在一个“嗑”上,无论什么瓜子,到了消费者手中,一“嗑”,就成了文化现象。

只说平常百姓人家,保健医生劝告,老年人每天要嗑些瓜子,可预防腭骨老化。

如此,嗑瓜子和老年保健整合到一起了,嗑瓜子成了保健文化。

一些家风肃正的家庭,除了老人嗑瓜子之外,其他一般人等,在家里都不许嗑瓜子。此中也自有道理。

学生们读书,嗑瓜子分散注意力,同学间也有的同学一边写作业、一边嗑瓜子,虽然未必影响成绩,但专心读书、写作业的时候,还是不嗑瓜子为好。

至于家里的女孩子那就更不允许嗑瓜子了,读书的时候不能嗑瓜子,学习女红、绣花的时候也顾不得嗑瓜子,女孩子一起游戏,闲坐,也不允许嗑瓜子。中国旧式家庭,嗑瓜子不是高雅的行为。

至于商家,无论先生、伙计,都不允许在营业时间嗑瓜子,账房先生可以吸烟,那时候吸水烟袋,但不能嗑瓜子,商业上的谈判,可以吃饭,可以喝茶,只在闲谈时,以嗑瓜子消释心理隔阂。

瓜子是一种休闲小食,是人际关系中的一剂润滑剂。嗑瓜子的时候是不会吵架的,商业谈判讨价还价,难免有谈不拢的时候,甚至吵到面红耳赤,一起嗑几颗瓜子,总不至于挥拳动脚。

那时候一般人家常备的休闲小食,以糖豆居多,只有在大年夜守岁一家人围在一起说话时,才会随便嗑瓜子,而且瓜子壳要吐在地上,直到天明,也不许扫地,说是不能把家里的财气扫走,如此嗑瓜子不仅是一道阖家团圆的风景,连瓜子壳都成了吉祥象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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