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路送我出乡关

作者: 赵宸澍2022年03月26日生活随笔

在北方求学的日子里,思绪时常飘回故乡,回到故乡形形色色、各式各样的路上。那些崖边水畔、田野乡下、岗顶林间的大路小路,一头连着故乡,一头系着我的心。

我的老家在张家界,那里的路曾比蜀道难。有时候两个人分立两个山头,彼此看得见对方的脸,但真要面对面却需先下山再上山,花上一两个时辰。那些高高的山隔断了乡亲们的目光,那些陡陡的山阻塞了人们出行的方向,那些青青的山遮蔽了诗意的远方。以至于长大后我才明白,为什么故乡婉转动听的歌都要叫作山歌,原来是被崇山峻岭隔开的人们,平常唱歌都要用尽全部力气使劲唱,山一样壮实的歌声翻山越岭了,远处的人儿才听得见。

从家中楼顶望去,正对天门山。每次仰望,都被那蜿蜒的盘山路折服。这路整整修了5年才修成,人称“通天大道”,全长10多公里。民谣“大庸有个天门山,离天三尺三”,说的就是这个地方。这盘山路是直冲云霄到了天边,路外侧绝壁千仞,空谷幽深,弯弯急转,层层叠起,环环相连,人称“99道弯”。人们说,看了天门山路,蜀道从此不称难。而我透过这条盘山路,一路望见了一山的游人如织,望见了一山的鸟语花香,望见了一山的欢声笑脸。

我读中学时到了长沙。从故乡去长沙,路程400多公里,高速公路上最为险峻的是长达千米的狗子滩大桥。这狗子滩很是有名,据说当年侵华日军一个中队准备进攻张家界,来到滩边,面对湍急咆哮的河水、险峻幽森的山峰,数次试图穿越都“无功而返”。远望大桥,险峻非凡。空间的限制使得来回两个方向的路无法建在一个平面上,只好采用了错开的上下结构设计,一边临河而建,一边穿洞而过,可谓高速公路建造方面的一个奇迹。

爷爷常说我到的长沙是大码头。为什么不说是大城市要说成大码头?原来爷爷年轻时走的都是水路,他去到最远的地方是津市,那是从澧水河进入洞庭湖的地方,津字的本意就是渡口、码头。他们那时候做土货生意,从溇江上游将一船船的桐油麻皮棕叶草烟先运到慈利,然后进入澧水再运到繁华热闹的津市。津市的老板收购后换成大船,出洞庭湖进长江下江浙,最远的到上海。那时候只有水路可走,爷爷他们见到的大城市都是江河边的码头,久而久之,所有的大城市在他们心里都叫做大码头。

到了父亲他们这一辈,有了公路和铁路,但要去往长沙依旧是件非常劳累的事情。父亲说坐汽车要两天,头天只能开到常德,歇一夜,第二天才能到长沙。坐火车要一晚上,下午出发第二天早上才能到长沙。到我这一辈,来往长沙和故乡,可以走高速,单程4小时,一天可以来回。也可以坐飞机,空中飞行不到半小时。想想这些,只觉得,多年来路的变迁已悄然改变故乡许多人的生计与未来。

我上大学到了银川。银川是我的第二故乡,北方民族大学是我的新家。从长沙飞银川,只要两个多小时,吃了早饭出发可以赶上银川的中餐。这样一个深处内陆腹地的西北城市,在交通上并不闭塞或孤单,随着银川至西安的高铁建设全力推进,银川通江达海的路还会更加宽广快捷。很多同学来自比我更遥远的地方,拉萨、伊犁、海口、佳木斯……祖国东南西北最边远的地方都有我的同学。是党的民族政策让我们56个民族的同学有机会相聚在北方民大,是便捷的交通条件让天南海北的我们有福气相会在塞上江南。

世间的路千万条,阳关大道是路,羊肠小道也是路。人生的路万千条,鲜花盛开是路,荆棘密布也是路。无论哪种路,都离不开遇水架桥、逢山开路的决心与意志。前段时间,关于交通建设的好消息不断,重庆至张家界至长沙的动车开通运行,今年年底银川至西安的高铁也将开通,那时我就可以从银川坐高铁直达故乡了。这是一条崭新的路啊。我的眼前似乎已经闪现出路上的情形:风驰电掣的高铁,带着我和同学,掠过黄土高坡,掠过黄河长江,掠过中原大地;看窗外,山岗翠绿,田野芬芳,大江南北,分外妖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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