浇花

“暑假帮我浇浇花好吗？老师要去师大培训。”龙岩老师俯着身问五年级小学生林宇。林宇是办公室的常客，此时正懒洋洋地看着墙角。听了老师客气的话，他吃惊地睁大眼：行，不就浇个花吗。

“钥匙，我家住……”

“知道，我去过。”林宇伸出手，老师把钥匙按进他的手心。

晚饭，林宇三两口扒拉完一碗饭就要走。奶奶喊：又哪儿野去？林宇父母都到大城市打工了，这是个典型的小城市留守家庭。

“老师请我浇花，去侦察地形。”林宇举起钥匙理直气壮地说。

哎哟，油瓶子倒了都不扶，还帮人浇花？奶奶说。

“好事！不过老师钥匙交给你，家就托付给你了，要仔细啊，花要浇好，还要保证安全。”爷爷说。

“温晓妮就住龙岩老师那小区，咋偏找我？”听了爷爷的话，林宇才感觉到手里钥匙的沉重：唉！一暑假别想省心了。

龙岩老师单身，前年买的楼房。林宇打开房门，一股香味扑鼻而来，是化妆品的香味混合着花香。按亮灯，就见阳台和客厅角落满是花，数一数，12盆。花盆上贴着写了花名的纸条。

房门都敞着，林宇各屋察看了一番。突然，他在客厅的茶几前停下来，那里放着个精致的盒子。这种盒子很熟悉，装的是他喜欢的巧克力，父母春节回家给他带过一盒。尽管他不缺零花钱，但舍不得买这东西，很贵呢。盒下压着一张字条：给浇花人的酬劳。

他伸手就去抓盒子，可中途停下了，左手狠拍一下右手：活没干，就想吃！

看着一盆盆生机勃勃的花，他有点儿茫然。给花浇水有讲究，综合实践课老师讲过的。他挠了一阵脑袋，只好默记下花名，锁门离开了。

第二天吃过早饭，他拉门要出去。奶奶问：哪儿去？他昂起头，挑衅似的说：网吧！奶奶眼睛瞪圆了，爷爷做个手势：放假了，放松一下嘛。

今天爷爷咋开明了？林宇带着疑问往网吧走。时不时回头看爷爷会不会在屁股后跟来。

熟练地开机，他搜索起养花知识，记在本上：茉莉花夏季3至5天浇一次水；鹅掌木看到盆土表面干了再浇；发财树等到盆土完全干透才浇水……他时不时往门口望一眼，看爷爷是否偷袭。

还好，直到12种花都弄明白了，爷爷也没出现。他松口气，打开熟悉的游戏界面。咦！往日让他入迷的游戏玩起来咋这么没劲呢？他摇摇头，离开网吧去老师家。

阳台缸里有水，他按本上记的给花浇水，又从厨房提来自来水给水缸补满。

喘口气在沙发上坐下，手伸向巧克力。刚触到盒子，一个疑问涌上了心头：“老师咋知道我喜欢这个？就连最好的伙伴王海洋我也没提起过，也没在日记里写过啊？小秘密都能猜到，看来老师很关心我啊。”他缩回手，老师够意思，我也不能当馋猫。

第三次浇花是他跟王海洋疯玩了大半天后才去的。浇完花，他真饿了，就又瞄上了盒子。老师说是劳动的酬劳，吃了也天经地义嘛，在家帮奶奶洗碗还有奖励呢。

可盒子还是没打开，因为他被这个“天经地义”难住了。帮老师干活要报酬，是天经地义吗？那老师背发烧的王蕾去诊所要报酬了吗，帮张青阳交药费是天经地义吗？还有自己怕凉，老师做了个厚屁股垫，也是天经地义吗？他咽了口唾沫，把盒子放回茶几。

回到家，爷爷喊他，问浇花的情况。他淡淡地说：还好。其实他本想说说巧克力，可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哼！我是男子汉，不说也罢。

吃过饭他主动收拾了饭桌。见奶奶端过洗衣盆，他忙说：我的衣服自己洗。奶奶愣了一下：长大了，知道疼奶奶了，有这心思我就知足了。

在屋里转了一圈儿，他觉得心里鼓胀着什么，总想找点儿活干。可实在没啥可干，只好上街了。出门不远，就见温晓妮正给自行车打气，他哑着嗓子：小同学，让我帮你吧。温晓妮笑了：你啊，不用，谢了。若是在往日，他肯定会阴阳怪气地来一句：不用帮拉倒，谁稀罕？可今天却只微笑着摇摇头。

第四次，他浇完水看也没看巧克力就“砰”地关上了门。坏了！钥匙落屋里了。

他急匆匆地找爷爷。爷爷皱皱眉：你啊，丢三落四的毛病可得改改了，别着急……说着变戏法似的摸出一把钥匙。他瞪大眼：你咋有老师家的钥匙？爷爷愣了一下：我……问啥，去找钥匙啊。林宇嘟囔了一句：懒得理你。

三周过去了。林宇说：今天该还钥匙了。爷爷说：给我吧，散步时我们常碰到龙老师。

晚饭后爷爷奶奶去散步。林宇刚想写作业就发现了桌上的随身听，他抓起来追出去。

刚到广场就听到了爷爷的笑声，老师真回来了，正跟爷爷奶奶说话。感谢老师给他这个成长的机会……爷爷的声音。

“死老头子，原来就瞒我啊？”奶奶说。

“哼！你知道，早泄密了。”

奶奶说：老师这招好，小宇这些天懂事多了，谢谢龙老师。

老师笑了：“谢啥哩，该我谢林宇啊，花侍弄得很好，从这事看，他以前那些小毛病，都是能改正的……对了，巧克力带给他，给他的奖励……什么？我吃？我怕胖哎。”

林宇不想露面，转身撤了。

爷爷奶奶散步回来，正写作业的林宇抬起头：看咱家，一点绿都没有，像沙漠，该养几盆花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