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寨里的割漆匠

作者: 黄玉才2022年02月13日生活故事

炎热夏天,漆树在蝉鸣声中疯长。又到了武陵山区割生漆的黄金时节。土家割漆匠,头戴草帽,腰挂割漆刀,踏着鸣蝉天籁,在荒山野岭,一刀一刀地割出美丽的乡村生活

我的家乡位于渝鄂交界处的重庆市石柱土家族自治县,是驰名中外的“黄连之乡”,沙子、黄水、马武等土家山寨林海,生长着茂密的漆树,是闻名的“生漆之乡”。生漆用途广泛,主要用于家具、造船、装饰等领域,是土家族日常生活离不开的生产资料。每年盛夏,满山的漆树长出漆汁,到割漆季节,割漆匠吼着土家“啰儿调”山歌,粗犷的歌声就从林海里飞出:

山寨哥子(舍),起得早(哟喂),

踩着露水(嘛啰儿啰),去割漆(哟喂)。

妹子煮个荷包蛋(舍),送哥吃(哟喂),

吃了才来劲(嘛啰儿啰),和妹睡(哟喂)。

从对面山林的寨子里,飘来土家姑娘火辣辣的对歌:

对门割漆匠(舍),你莫凶(哟喂),

四脚爬地(嘛啰儿啰),学狗叫(哟喂)。

吃了荷包蛋(舍),打“标枪”(哟喂),

你想睡妹(嘛啰儿啰),除非石头说话(哟喂)。

令人心荡神摇的情歌,跳动着欢快的音符,从林海里飘出,与山泉、鸟语、蝉鸣合奏出一曲动人的原野乐章。土家方言“打标枪”指拉肚子,虽然妹子在对歌中,带有挖苦、讽刺、骂人色彩,但却流露出土家人豁达开朗、纯朴善良、能歌善舞的传统美德,表达出土家人对美好生活的梦想与追求,让人顿生爱慕之情。

过去物质匮乏年代,在饥不裹腹的荒年,能谋得“割漆匠”挣取微薄的收入,是人人羡慕的行当,也是土家族男子养家糊口的古老手工艺之一。能成为“割漆匠”,要胆大心细的人,爬漆树高空作业,存在风险,同时,身体要适应生漆的浸蚀,对生漆过敏的人容易长“漆疮”。故乡的山村地处渝鄂交界处的七曜山大山,生长着茂密的的漆树,成为村民的“摇钱树”。 成年漆树长得笔直,长得枝繁叶茂,每到割漆季节,割漆匠就要先踩点“打青山”:每株成年漆树,要用木棒扎成两尺间距的“木梯”,在上面绑起一道道“天梯”,直到树顶,便于上树割漆。清早上树割漆,夕阳西下上树收漆。

每到割漆的时候,割漆匠就吼着山歌,沿天梯,手持锋利的漆刀,在粗壮的成年漆树主干上,划出几寸长的“漆口子”, 用宽大树叶折成叶筒,插入漆树刀口下方,黑色的漆汁就顺着斜刀口,汩汩流出,流进折成的“叶筒”里。第二年,又紧邻上年的“漆疤”切割漆口,直到满树伤痕累累,间隔两三年后再割。太阳落山,割漆匠提着漆桶,一根树一根树地回收漆汁,收获沉甸甸的喜悦,割漆匠哼着土家山歌,挑着生漆,踏着月色,迎着缕缕山风回到家,放好了漆桶,洗净了身上黑黝黝的漆污,粗腰妇人,早已准备好了下酒菜,等待辛苦的男人上桌品味,这时候是割漆匠最幸福的时刻:自己汗流浃背一刀一刀地割回了家庭幸福生活,几杯白酒下肚,入夜,怀里拥着心爱的女人入梦……

我的堂哥是山寨有名的“割漆匠”,堂哥与堂嫂,就是当年堂哥割生漆时,抱得美人归。堂哥不识文化,但特别耐漆,全身浸满了漆汁,但从不长漆疮。那时,堂哥只身一人,背着漆刀到大风堡林海割漆,在白云深处仅有堂嫂娘家一户,在林海深处居住。堂嫂见堂哥漆割辛苦,每天中午煮好了饭,就喊堂哥去吃,日久生情,堂哥堂嫂就简单地举行了婚礼走到了一起,生育了4个子女,都是依靠堂哥割生漆这营生,养活了一家老小,衣服、粮食、盐巴、白酒,都是他一刀一刀割出来的。

如今,割漆匠老了,年轻人不会割漆,故乡山村再也没有“割漆匠”这门手艺了。青壮劳力外出务工,“三留守”人员留守家园,满山的漆树长得郁郁葱葱,但再也没有“割漆匠”割生漆了,堂哥也早已放下手中的漆刀,当起了隔代“保姆”照顾孙子,割漆刀早已锈迹斑斑,当年割漆的故事,随着岁月的流逝,已成记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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