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枣情

作者: 宋俊忠 2015年10月14日优美散文

母亲从家乡枣林村到城里看我来了。她别的什么都没有带,独独带来满满一大包黑油油、甜丝丝的红枣。母亲还记着我爱吃红枣的“毛病”呢!

家乡枣林,是鲁西南有名的红枣产地之一。我童年的美好记忆,大都是与枣儿有关的。

童年时,这里三面环绕着青山,一条常年不断的山泉水形成的小溪,扭动着从东山上一路飘下来,一直飘进村里,在村中央的荷花池里,打了个旋儿,又欢快地唱着,向村西流去了。山上水旁都是翁翁郁郁的枣树,简直就是一个枣树的海洋,要不怎么能称得上枣林呢?

每年枣树一开花,到处都是鹅黄色的枣花儿,整个村子也好象被枣花的香气包围了。几里之外都能隐隐约约地看见枣花,闻到花香。枣儿一落花,枣儿也就是有小手指头肚儿那么大吧,我们一群顽皮的孩子,就如孙猴一般,趁大人们不注意时,就溜上树去吃得光着的小肚子都胀臌臌的。若被大人看见,少不了挨一顿臭骂。但大人们并不打我们,我们也就麻利地从树上跳下,哄笑着跑掉了。

即将收枣的时候,棵棵枣树都是一嘟噜一嘟噜地挂着,树枝都被压弯了。枣儿有的红彤彤的,有的却又是黑油油的。甜丝丝的枣香把空气熏甜了,也把人们的心儿熏甜了!这时候,我们那一群小孩子就会更加活跃。有时飞起一块石头,打下几个枣儿,最好是黑油油的。然后就是一阵哄抢。每当大人们看得严时,我们就光着屁股,在溪水里搓洗已经没有了泥巴的身子,眼睛却望着溪旁的枣树,幻想老天刮起一阵风,把枣儿刮下一些来,这样我们躺在水里不用挨骂,就能吃上又大又甜的枣子了。但是,风却老也不刮,真可气!

枣儿收获的时候就更加热闹了,到处都是打枣声,大人们的笑声,以及我们小孩子的欢叫声。几天过去,村南刚压出来的足有十几亩大的平场里,堆得满满都是枣子。我们就躺在滑溜溜的枣堆里打滚,嬉闹,边闹边吃。只吃得大人们看着我们的肚子笑。这时候,我们就是吃多少,大人们也是不会责备的。

然而好景不长,我们那帮孩子有五、六岁时,枣树被连根刨下来,也都运到晒枣的那个大场里去了,那里也堆满了我们家里的铁锅和铁洗脸盆。我和我的小伙伴们都总是想哭。枣树没有了,第三年,小溪水也不知怎么渐渐断流了。于是,我童年的乐趣也就永远的消失了。

接着就是挨饿。枣儿没有了,粮食也够吃,人们就吃野菜、吃树皮。个个脸上都泛着青光。奶奶就是在这个时候死的。有一次,我问母亲,人怎么不如以前好看了呢?母亲只是脸上露出一丝苦笑,也没有回答我。

我上小学二年级的时候,也不知母亲从什么地方弄来了一棵比我稍高一点的枣树苗。我高兴地和母亲一起小心地栽到了小院里。过了两年,小枣树就长得比我两个都高了,从那年开始,每年都能收一些枣子。可是母亲一个也不让我吃。她说是拿到集上去,换几斤盐,再给我换几个本子。于是,这棵枣树就成了我们家的小银行了。

这棵枣树的命运也不好。我也不知树就怎么成了“尾巴”。一天下午,我放学回家,只见几个身穿旧军装的年轻人,手拿着木匠用的大板斧,正疯狂地砍我心爱的枣树。母亲坐在屋门外的地上,用缀满补钉的褂子,擦着哭得红肿的眼睛。我大叫一声冲了过去,照着拿板斧的那个小子手背上,狠命地咬了下去,疼得他象杀猪似地嚎叫起来,踢了我一脚。我瞪着愤怒的眼睛,怒视着这群人,双手抱紧我的枣树。任他们怎么打我,我也不松手。他们终于也没敢照着我抡斧子,只好骂咧咧地走了。母亲跑过来,一下子把我搂在怀里,我“哇”地一声哭了。母亲的眼泪也无声地滴落在我的脸上。

一九七七年恢复高考后,我考上了省城一所大学。毕业后也就留在了省城。工作之余,我常常想念故乡、想念母亲,当然也常常想起红枣林。去年,我带着妻子和女儿回家一次,家乡的变化又使我恍如回到童年的枣林,枣树又是漫山遍野了,只不过水已不是当年的小溪水,而是从二级扬水站引来的更加清冽的龙山泉水。

可能是风调雨顺的缘故,我救下来的那棵枣树,郁郁葱葱,挂满了枣子。只是靠近根部的伤疤没有去掉,仍然那么醒目。

我因为工作很忙,急着要回省城。母亲想让我们带回点枣子,可是枣儿还没有熟透,我也就没有让母亲给我们打枣子。母亲只好说:“等明年枣儿再熟的时候,我给你们送去,也顺便看看你们那里,看看大城市到底是什么样子。”我连连说好:“那我明年回来接您老人家吧!”

今年枣子熟了的时候,我工作仍然是脱不开身,妻子也恰好去青岛开会。我只好给母亲去了封信,让她老人家自己来。现在母亲来了,她知道我这里什么也不缺,别的什么也没有带,唯独给我带了一大包红枣。我从母亲手里接过包,急忙掏出一把填到嘴里一颗。我的心仿佛立刻甜透了。母亲看着我的馋样,脸上的皱纹也笑开了。

我望着母亲,心里默默地祝福。祝福故乡的枣林永远枣树如林,祝福枣林的红枣永远这么香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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