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的把子菜

作者: 老吴所求 2015年02月02日散文随笔

住在县城,心却总是回到乡下老家。不为别的,就是惦记着母亲咸菜缸里的把子菜。

知道我好这一口,所以每次老父老母进城小住时,捎些时鲜蔬菜和她亲手腌制的把子菜,也就成了母亲的一种条件反射。即便是年事已高,母亲也不曾淡忘。闲居乡下,田地是种不动了,薅几块就近的菜园,收几担时鲜的蔬菜,早已成为母亲老有所乐的首选。近两年,母亲年事渐高身体日羸,到了秋季,母亲干脆把晒蔫的大白菜带进县城,让妻子买口菜坛,母亲亲自腌制,随取随食,快捷方便。

说起饮食,其实妻子的手艺一点也不赖。但有些挑剔的我每当吃到她亲自腌制或菜市场买回的咸菜问我味道怎么样时,我总是故意一脸不屑地逗她:不咋样。因为与母亲腌制的把子菜比,我总感到这些咸菜多了些什么或少了些什么。妻子开玩笑说,你大(我们这里方言把母亲称“大”)放个屁也是香的。

把子菜,其实也就是极普通的长杆大白菜腌制而成的咸菜,人们习惯称之为把子菜或腌菜。鄂东食俗,居家过日子或出门吃早点,一碟咸菜是人们不可或缺的食材,而腌制咸菜也就成为每家必备的功课,一年四季从不间断,经年累月永不停歇。春季腌豇豆,夏季腌蛾眉豆苦瓜,秋季腌萝卜大白菜雪里红,冬季腌鱼腌肉臭豆腐,一年四季从未间断。

腌制咸菜看似简单其实是个技术活,多由家庭主妇承担,如今也有心细手巧的男人擅长此活。从清洗扎把到添拌佐料,从食盐放量到下坛封口,腌制都有讲究。些微的疏漏都会影响到咸菜的味道口感。比如,手心儿冒汗的人腌制的咸菜,一到夏季,咸菜必臭无疑。母亲腌制咸菜时,神情专注,蒜瓣辣椒生姜,细心调配。月余开坛,用素油炒一碟端上饭桌,咸淡适宜,开胃下饭。最让人惊喜的是,到了三伏天,一般咸菜要么软沓,嚼来没脆劲儿,要么失去光泽,变成暗灰色或黑色,要么亚硝酸盐含量过高,味臭变腐,可是母亲那口菜坛里捞出的把子菜,色泽淡黄鲜亮,香气扑鼻而来,惹人满口生津。

人的味觉一旦定势,就像一个顽固的幽灵,总在记忆的某个角落死缠硬打,如影随形,从不偏离。偏好母亲那口把子菜已经不是一年两年了。1977年,我和姐姐同时升入高中住读,高一每星期放一次假,往返步行三十余里回家拿米拿菜,腌萝卜把子菜自然是主菜;到了高二高考那年,学校改成放月假,为了跳出农门,我和姐姐就很少回家。我俩的生活来源,都是靠怕耽误工分的母亲无数次起早贪黑,长途跋涉,一担又一担挑米送菜提供的。

那时,农村大集体公有制向分田到户私有制的转型期还没开始,粮食蔬菜食油依然紧缺。两年高中生活的一日三餐,学校大甑瓮蒸出的钵饭是我们填肚充饥的唯一期盼,而送那点可怜巴巴的米饭下肚的,就是母亲腌制的把子菜。食物虽然粗糙,却饱含希冀;腌菜虽然少油,却溢出温情。后来我们才知道,为了我俩读书考学,母亲每次为我俩准备腌菜,总是大盆大盆地切,大锅大锅地炒,粗糙的手掌不知道多少次磨起过血泡。把子菜,这种如今让人欢喜让人忧的家常菜,跟我有了更深的情结。让母亲感到欣慰的是,那年,我俩没有辜负母亲的期望。

如今,人们的生活水平大大提高,过量食用腌菜固然对人们的健康不利,但只要科学适量,对这道土得掉渣的农家小菜的记忆和热情,人们永远不会忘记和背叛。就像我,年过半百吃着母亲腌制的把子菜,我总能吃出学生时代的回忆,吃出岁月的沧桑,吃出母亲的艰辛和忍耐,吃出家的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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