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皖北

作者: 王征桦2019年11月02日散文随笔

在我的想象里,皖南是青花小碗,精致的户牖,粉墙下雨水润湿的脸庞;皖北是粗瓷大碗,红砖高墙,烈酒烧红的颈脖。不管是皖南还是皖北,我总觉得,家园不能只是定义在词语上。

皖北有的是酒。在皖北喝酒,就如同点蜡烛上楼,步步地小心,一不留意,就倒下了。我个人酒量有限,一两白酒就能醉倒。有一次,皖北有朋友请我和两个朋友喝酒,就有人提前打预防针:你那个酒量,在皖北切不可端杯,一沾上杯子,就没有回头路了。可从情理上讲,人家请你们喝酒,你们当中竟然没有一个人能喝酒,怎么对得起主人的情谊?即使撇开情谊,单就胆气来说,也是很掉份的事。我们中有一位酒量稍大的,抱着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的豪气,端了杯。酒没过三巡,就醉倒了,皖北的朋友们却不散席。我们谈着别的话,渐渐地,大家疲倦了,话也少了许多。几个小时过去了,几乎是大家都在干坐着。同桌皖北朋友拉拉我的手说,我们皖北人,客人不走,主人是不能走的,你就宣布散了吧。我说原来如此,皖南人是主人说散席,客人才能离开,皖北正好弄反了,隔一条江,咋规则就这样不同啊。大家回吧。

老子生在涡阳,庄子生在蒙城,都在皖北。按理说在老庄的出生地,人们应是拈花微笑,精通茶道才对。可皖北人恰恰相反,他们善饮酒,比皖南人酒量大。老庄的思想浸泡的不是皖北人,而是皖南人。老庄的思想把皖南人的酒泡淡了,把茶泡开了。皖南人喜喝茶,从早到晚,一杯茶足矣。皖北人羡慕皖南山清水秀,黛瓦白墙,但你若要他离开故土,到皖南来,他一定不肯。他们住惯皖北浩荡的平原,住不惯开门见山的地方。当皖南人惊叹地面对一望无际的滚滚麦浪的时候,他们从心底里崇敬在麦浪滚滚的土地上出生的圣人。这个人就是老子。老子的恩师常揪快要病死了时,老子赶去探望。老子拉着常揪的手问:先生有没有遗教可以告诉学生呢?常揪张开嘴问老子,你看看,我的舌头还在不?在啊。老子回答道,您为什么这样问?常揪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又继续问道:那你看我的牙齿还在不?老子回答道,一颗也没有了。哦,我知道了,舌头还能存在,是因为他柔软,牙齿所以全掉了,是因为它太刚强了。

皖北人没有记住老子的话,他们的性格刚强,至少比皖南人的性格刚强。皖南人说话做事总绕着弯走,是柔软的舌头,没有皖北人直爽。我总以为,避其锋芒会比针锋相对好,无为就是有为,所以我对皖北人的直爽不以为然,我称道的是皖北人的定力。在定力方面,我觉得真正了不起的要数柳下惠。有一次在利辛县,我听到了柳下惠的故事。一个冬夜,年近而立的柳下惠访友归来,忽然天空乌云翻滚,下雨了。他赶紧躲到面前的一棵大柳树下,过了一会儿,一位女子也跑来避雨。她大概是受了风寒,病得发抖。柳下惠隔着漆黑的夜幕,让女子坐在他怀里。得到温热,女子渐渐好受了。一整夜柳下惠如雕塑一般,竟无杂念。这种事,放在别处人的身上,也许早就乱了方寸。那一夜,你肯定把自己想象成了多情的才子,遇上了上天赐于的缘分,反认为柳下惠可能有生理上的问题,要吃药。

过去皖南人爱吃中药,路上倒的都是药渣子。中药不光是祛病的,还有养生的。皖南人最注意的风范。而走遍华祖庵中,闻不到药香。和杀他的老乡曹操相比,华佗是低微的,说得好听一点,华祖庵就是个隐士,干脆后来连药香也隐去了。而曹公却不同了,后人在地上修有魏武大道,地下还有个几千年的古运兵道,都和他有关,气势盖世。

我在魏武大道上走着,道路宽阔笔直,从这头走到那头,仔细的观察,也没有发现有人在路上倒中药渣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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