乡愁里的冬天(组章)

作者: 吴晓波2019年12月16日优美散文

草垛

一个又一个草垛,憨厚,朴实,温暖,像极了乡村母亲的乳房,敞开灰青色上衣,喂养一段瘦瘦弱弱的人间烟火。

草垛伸手,把冬的凛冽轻轻一拦,阳光流了下来,搭起一个其乐融融的乡村舞台。

一群麻雀最先把舞台搅翻了天,用五音不全的歌唱,拉开了演出的大幕。

男人们暂时把农事搁在心底发芽,叨着烟嘴吐出白色的烟圈,在阳光的字幕上,写下赞美的田园诗。

女人们拉着家常,蘸着头上的云鬓,把春天的色彩一针一针纳进鞋底。踩着它,梦想就会起飞。

村姑娘怀了春,羞红了脸,把一段心事偷偷交给草垛珍藏。

老牛是草垛眼中的冬日情人。看,它把一把稻草反复咀嚼,一定是咀嚼出爱情的味道。

一群孩子们在草垛里捉迷藏,玩着玩着,就走失了。草垛,是孩子们心中永远的乡愁。

鸟巢

村口大柳树上的鸟飞走了,留下一只孤零零的大眼睛。

云朵是眼里调皮的孩子,忽左忽右,忽上忽下,用濡湿的嘴唇亲吻着黑黑的眼眶。一丝痒溢了出来,村庄幸福得颤栗了一下,被我及时地抓在手心。

阳光是眼里懒散的孩子,懒洋洋地从眼里爬出来,和村庄打了一个照面,一个呵欠,便软了半个身子,仿佛被谁偷去了心,继续做着昨晚没有做完的梦。

星星是眼里怕冷的孩子,轻轻露了下头,便被冻得缩回了云做的被窝。

月亮是眼里粗心的孩子,披一身冷艳洁白的光,往眼里一钻,打了一个盹,便一闪而过,落下一条白围巾,挂成一树的霜。

灯火是眼里忧伤的孩子。母亲的缝衣针在一盏灯火里走线,缝补着岁月过往,一不留神,扎痛了眼。一坡草尖上的寒露,滚成眼里疼痛的泪。

犬吠

夜,沉得像一坛黑水。星星、月亮和村庄都睡着了。

一滴寒露承受不了夜的重量,滚下来,砸到村庄的痛处,村庄轻轻咳嗽了一声,嘣出一声犬吠。

一声犬吠咬醒另一声犬吠,一声犬吠叠着另一声犬吠,奏响了故乡最古老的琴声。

琴声抑扬,可是你啼血的歌吟?星光灼灼,可是你心灵的凝眸?

村庄,河流,还有那些人和事,乘着今夜这古老的琴声开始流浪。我是那流浪队伍中的孩子。

流浪。流浪。许多人和事流浪去了远方。

我常常不知道我流浪到了何方,只有那琴声还在一如既往歌唱,长成了我体内的暗疾,轻轻一摸,它就会痛。

炊烟

在冬天,稻草、玉米秸、高梁杆……都是母亲眼里活跃的动词。

母亲把它们剁成一段一段,塞进灶膛,点上火,它们就竞相展开故乡最柔美的抒情

母亲用一把火钳,像娴熟地操纵画笔,放飞故乡天空的水墨丹青。或浓或淡,或近或远,或高或低,一切成竹在胸。

这些动词心有灵犀,配合着母亲的动作。母亲动一下,它们就动一下;母亲弯一下腰,它们就弯一下腰。

弯着弯着。母亲弯不动腰了。故乡的炊烟也瘦了,瘦成了我诗行里弱弱的文字,像白发苍苍的母亲一样,呼吸越来越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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