霜降时节

主谓结构的霜降这个词，一读起来就给人以萧瑟之状，以凄清之感，以冷落之境。闭上眼也能想到月落乌啼霜满天的那种孤枕难眠，想到晓来谁染霜林醉的离别之思，想到万类霜天竞自由的寥廓苍茫……鸡声茅店月之时，那羁留在外的游子，踟蹰在人家的青瓦檐下，抬头望一队征雁飞去，低头踩一地如水青霜，叹一口长气，又踏上了奔波之旅。

只是作为节气，霜降之时才是早霜的最开始，所谓霜降降霜始，来年谷雨止，就是这个意思，清冷凛冽的寒霜要一直持续到来年春天清明过后、谷雨时分呢。当然二十四节气是以黄河流域的天气与物候为标准的。在幅员辽阔的中国大地上，许多地方的霜降，连霜的影子都见不着呢。我们家乡在淮河以南长江北岸，也是要稍稍晚上几天，才会有霜的，但也不会迟到立冬，总归还在霜降这个节气里头的。

小时候，总是奇怪，每逢结霜特别是严霜浓霜，这一天必定好天气。“枯草霜花白，寒窗月影新”，那结在野草上树叶上绳索上窗户上的霜花毛茸茸的，真的挺好看，哪怕一根稻草，都给精心地镶嵌上了蕾丝花边，那玻璃窗户上的霜花，更是如远山如树林如瑞兽如仙子，说像什么就是什么，想象成什么它就是什么，有意思极了。而当鱼鳞瓦上、茅草屋上敷了薄薄的一层霜，真好比爱美的妇人往脸上搽了一层粉，只是这美是经不住的，太阳出来，霜就化了。此时，碧蓝的晚秋的天空真叫明澈，那斜斜地照下来的秋阳温情地抚在人脸上，身上，抚在紫红的扁豆荚、金红的大柿子上，煦暖，惬意，沉实而且幸福，连秋阳下的一只狗都懒懒地闭上了眼，趴在几片黄叶上打瞌睡。

秋深了，一场又一场青霜打在芦苇上，苇叶变黄了，苇竿刷白了，芦花飘雪了，纷纷扬扬地飘飞在水湄处，飘扬在秋天里，苍凉、空灵而且清隽无限。划一叶轻舟滑行于野水苇荡里，在鸥鹭起落间，心、眼所及处，张口就是几行诗经里的句子：蒹葭苍苍，白露为霜，所谓伊人，在水一方。

霜降时，也并不仅仅是无边落木萧萧下之后的凋零与凄寒，停车坐爱枫林晚，霜叶红于二月花，那是何等艳丽辉煌的秋色？更别说东篱菊花黄，南浦芙蓉艳，最是橙黄橘绿时，更有紫蟹顶盖肥。尤其是霜降时候的大闸蟹，螯封嫩玉双双满，壳凸红脂块块香，你就大快朵颐吧，可别忘了喝上三杯两盏，压压霜风要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