烂镬炒粉

作者: 李向明2020年11月13日散文随笔

这个时节,你只要往吴川的小圩镇走上一遭,很容易在街头巷尾遇见当地的美食——烂镬炒粉,堪称吴川一绝。

这种大众化的美食,相传源自明清时期的坡尾村等地。粉者,乃用大米经磨粉、和面、压皮之后,再切成细条则是;坡尾村一带农田属粘质土,地性偏碱偏凉,稻米生长期稍长而品质优良,粉筋含量高,米香久长;烂镬,是农家常用的个体硕大、虽残破尚堪用的浅铁锅,因其周边缺损,止不住火焰上窜翻卷,使粉条颇得柴火之精华而成就这款名食。

正宗的做法,通常选临街或道旁略宽之处,大树底下尤佳,砖头垒起简灶,架上一只烂镬便成摊档;捧出一堆粉条投入镬中,先炒个半熟暂搁,然后根据食客的需要,拨取粉量、点定菜式。常备的有猪、牛肉及其上下水等杂碎,一律随点随炒;大火烧得镬中食料吱喳爆响,火舌从大镬边缘的缺口四处燃烧,燎卷入镬,舔烘着粉条、佐料,一时“烽火围城”般壮观!

君不见,这镬中的粉条、杂菜,下底被炽热的铁镬爆炒,上面受烈焰直烤,明火暗火,联手进攻,粉、菜随着铲子的撩拨而翻飞,不时散发出浓郁的米香,和接踵而来的肉香、油香、葱香……香香叠加,在三九天里诱人食欲不能自持,馋相百出,于是人群蜂涌出手,七元起步,廿元已属高档,即卖即食,热闹非凡。

小圩镇人吃炒粉很少用碟子,食客们嫌它小器,喜欢农家那阔边打碗,碗型很贪婪的样子。盛满刚炒熟的粉条,香喷喷又油汪汪的,掩映夹杂着多少肝尖、肠圈或腩肉,香菜、葱花自然少不了,连饭带菜的实惠,尽在一碗中。食客急切地用筷子翻扒着猪杂们、鸡杂们,大嘴便迫不及待凑上与之亲热……

中医认为,镬气可提升胃气,经猛火炒至半焦黄的粉条,已蕴含火性,吃到肚中,有暖胃醒脾之功,口腹着实舒坦。炒粉的香爽口感,常令吃货们呲牙咧嘴,呵气呼呼有声,额头渗出热汗亦浑然未觉,自顾尽情的狼吞虎咽,又是满脸的畅快!

五花八门的炒粉,其聪明之处,在于照顾到食客的个性口味。近年民众生活日趋小康,县城“双创”行动把临街支锅现象列为陋习,粉摊逐渐入室经营。但人们对炒粉的迷恋依旧,而且佐料也花样百出:传统的猪大油不再受追捧,代之纯正花生油或韭菜油;荤的食材包罗叉烧、腊肉、香肠及猪、牛、羊、鸡、鸭的杂碎,甚至上来鱿鱼、蟹黄、禾虫、鲤鱼籽等贵料;素的食材既保有传统的豆芽、蒜段、葱末、芫荽等,又推陈出新,丰富到冬菇、韭黄、核桃仁、花生芝麻粉之类,不下20多种。各种风味,竞相与时俱进。

如果觉得美餐一顿吴川烂镬炒粉,只为饱个口福,那你就错了。这廉价的土特食物,浓缩了本土厚重的饮食文化。吃烂镬炒粉的情景,无论上餐桌或围街边,都讲究雅俗兼备;炒熟的粉,早已同佐菜们胡搅蛮缠到一块,挟不断理还乱,若以小口抿食,不仅做作,也不得要领,甚至弄得手足无措,大口狼吞方解其中味;吃相也尽量不要太斯文,灰头土脸的大餐,原本气质就与斯文不相匹配,所以,好食者随意显得粗犷些、民间些,直至面颊流汗、咂嘴伸脖,才入到真境界。进而,你才品味出蹲街头,趁热吃炒粉那古色的身形,有无限温馨的原乡感,仿佛肠胃曾经捱过一段异乡迷失之后,今又回归了故乡,并得以放任……

炒粉吃到最后,嘴未肯离开碗沿,眼睛却投寒风凛冽的街上,悠然望着那一拨拨行人、一辆辆单车或电动车从眼前匆匆而过,许多路人有缩腰的、有瑟手的,几分身上寒冷哆嗦的样子。而其时的你,惬意地打着饱嗝,喷着粉香,手足皆温热,周身暖洋洋,立觉天地如春,于是恍然顿悟:其实幸福有时很简单,幸福大都是比较出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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