杏花开了

作者: 路来森2021年06月01日散文阅读

正月,一枝,两枝,三四枝,邻家的杏花开了。

我站在庭院中看杏花,看邻家杏花。邻家杏花“出墙来”,不多,一枝,两枝,三四枝;枝枝杈杈地,开在晴天丽日下。

杏花的开放,是一个色彩蜕变的过程。

它不像桃花,嫩蕾粉红,绽放亦红,一红到底,直到片片飞落,撒下一地“桃花笺”,依旧是片片红,红片片。它也不似梨花,哗然绽放,团团白,白团团,一白到底,白得透彻,白得敞亮,注目望着,让人感觉,春意亦是盎然一白。

杏花的开放,是先红后白,是红颜风逸,肤白渐浓。

春风一吹,紫红色的枝条上,花蕾渐凸、渐显,一天天,鼓胀起来。鼓出的花蕾,带着枝条的色彩,亦是紫红紫红。花蕾变大,紫色便渐次退去,只剩下一份红。那真是一种特别的红啊,嫩而深,亮而殷,羞答答,娇滴滴,是杨贵妃丰腴脸颊上的点点胭脂,是纯情少女嫩脸飞过的一抹羞色。

“红心一颗春风吹,雨露枝头日生辉”,说的,正是这番景象。

邻居家,杏树坐花蕾的时候,也就“红艳出墙头”了。

出墙头的杏枝上,会飘起一根根红飘带。

红飘带,是邻居家系上的,风一吹,便飘起来,也便飘进我们家。我知道,那些红飘带是邻居家,为防止鸟儿啄食花蕾而系的。不过,仍旧挡不住鸟儿的啄食。那段时间,每日晨起,总会看到杏枝上跳来跳去、啄来啄去的鸟儿,很多,很多。诸如麻雀、白头翁,更有一些叫不出名字的鸟儿。

鸟儿一啄,便花蕾飞溅,渐在空中,飘然地下。有时,我会俯身捡起几粒花蕾,放进手心,嫣然入目,禁不住黯然生一份神伤。

我站在庭院中,看邻家杏树花蕾的时候,还会常常陷入儿时的回忆之中。

那时,我还小,母亲也还年轻。某一天早晨,母亲会说:“去园子里,折枝杏花,插到瓶子中。”于是,我就忙不迭地向村外的园子跑去,身后,还飘着母亲的叮嘱声:“一定要折花蕾多的……”花枝折回,母亲拿一把剪刀,顺手修剪一下,然后,就将其插入一个长颈瓶中,放置到南窗之下。

房子是老房子,南窗是木格窗棂儿,窗口上糊了洁白的道林纸。瓶插的杏花,映着洁白的窗纸,相映成趣。每天早晨,母亲都会临窗梳头,花面相映,母亲自己,也一定觉得很美,或许,她还有一份某种程度的沉湎——沉湎于自己所营造的这份朴素的美中。

多年之后,回忆这番景象,我觉得有一份古典,有一份质朴,更有一份感动。

“粉薄红轻掩脸羞,花中占断得风流”,唐朝诗人吴融的这两句诗,一定是写杏花盛放的时节的。杏花盛放,白色渐浓,红颜却没有完全退去,还留一些红打的底子,所以才“粉薄红轻”。“粉薄红轻”,琵琶半遮,有一份含蓄、蕴藉之美;“淡红褪白胭脂涴”,更溢一份明艳、婉丽之春色。

此时的杏花,是开得“放而不纵”,美颜尽显,却毫无妖冶、艳媚之姿。我认为,此时,杏花真正是开放到了美的极致。故尔,“花中占断得风流”,诚然不虚也。

“深巷明朝卖杏花”,卖的,一定就是这样的杏花——那么亮丽,春色艳艳。

此时,我站在庭院中,看邻家杏花,一味注目,一味注目。生怕,春光易逝,春光易逝。

杏花衰败的时候,真个叫做可怜。纯然一白,薄薄的白、苍然的白,毫无质感,生命气息尽失。春风一吹,纷然落地,一地碎白,一地凄凉。若然,恰好一场春雨落下,便零落如泥,只好“化作春泥更护花”了。

此时,我站在庭院中,眼中无花;只有“青杏小”,青杏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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