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日时光

作者: 都德龙2021年07月16日散文随笔

才正月初八,就有一个工地准备复工了。我是不乐意的,倘若这帮农民工兄弟们不那么着急,过了正月十五才进城,我便也可以沾沾光,多休息几日。

毕竟,他们还是来了,并且很凑巧,基本上是我年前刚在工地上认识的那几位。我对这几位兄弟的印象很深。就在年前,腊月二十四的那天下午,他们还在忙着砌墙呢。在监督质量的同时,我问起他们,还不急着回去啊?他们回答,提前3个小时就够了,一回家正好吃小年夜饭。

于是,在那天下午3点左右,我目送了这几位老乡上了车,一行五人,老板开车,一溜烟地往家里赶去。

在他们返乡之前,我问起他们,不提前回去准备一些年货,打些米糖,做些山芋角,炒些花生、瓜子?他们露出很是平淡的表情,回答得更是平淡,都什么年月了,基本上不准备那些了。

从他们口中蹦出的“那些”一词让我陡然生出伤感,倘若他们说的是“这些”,倒也让我容易接受。在我的内心,“这些”一词所包含的事物,应该还与他们有着千丝万缕,或者起码是藕断丝连的联系,即便忘却,也会在偶尔记起,继而或许会重新拾起;而“那些”,仿佛就是隔着好远的距离,与他们再也不搭噶似的。

我刚想对他们说“我的大姨还是会在年底的时候准备这些的”,却终究未说出口,这也是有原因的。说是农民工兄弟,其实这几个年长我不少,都是60岁左右的人了,我还不到40岁呢,即便他们的上人还健在,即便有心情准备这些年货,也是力不从心了;加之他们常年在外奔波,自己又哪有时间准备这些啊。

我的大姨虽然70岁出头,却依然精神矍铄。这些年来,如同以往一样未曾丢弃备些年货的习俗。记得去年春节回家乡,我还吃到了她精心制作的年货。炒花生、瓜子自不必说,在乡下没那么多的配方,也没那么多的讲究,不过是放些食盐,注意火候罢了。若真说到麻烦,就是在炒花生的时候要在锅里放些沙子,让花生均匀受热。如今,我们所能买到的炒货,那味道真是五花八门,有椒盐的,有五香的,有奶油的……即便如此之多,在如今不愁吃喝的年代,总是让人易生腻味,刚一品尝的时候感觉挺得劲,没过一会,就连忙放下,把手拍拍,喝几口水解解渴。

至于“打些米糖,做些山芋角”,我也不多说,倒不是吝啬文字,确实是我未曾见过大姨是如何制作的,只是每次返乡的时候一定能够吃到。那种脆劲,让人感觉到是牙齿刚刚咬上去,还未使出大劲的时候呢,它们就在嘴巴里炸开了,口齿留香,留香很久……所有的这些,盛放在农家简朴的食盒里;在更久远的年代,比方说上个世纪的八十年代,它们有可能就是盛放在盘子里,供家人、客人享用。

我是5岁那年进城的。说是进城,也就是进了城乡接合处。那个年代,城里都不咋样,何况是城乡接合处。所以,如今的我,倒是觉得那个年月的自己挺无奈——对乡下缺乏深入的了解,亦对城市缺乏了解,夹在其间,反倒两头不靠了。

年幼时候返乡,趣味颇多。兜兜里揣着年货,打着灯笼去别家看电视;烟花很少,没有闲钱买那么多,就连鞭炮也是被一颗颗地扯松散,放在兜兜里,时不时地取出一颗点燃,再抛向空中,或丢在人家脚下,吓人一大跳;我对小伙伴说着城里的事情,他们也对我说起我未曾经历的乡下事情……

就在今夜,当我坐在客厅里看着电视,重又突然想起“打着灯笼去别家看电视”的岁月,面前的食盒里,除了瓜子,再也找不见米糖、山芋角、炒花生。

想起沈从文在《三三》里写道,“她们在自己习惯生活中得到幸福,却又从幻想中得到快乐,所以若说过去的生活是很好的,那到后来可说是更好了”。就此,我又倔强地较起真来,先生所言的“那到后来可说是更好了”,是指“到了后来,越觉往日时光更好”,还是“后来本身是更好的”?

豁然间,我这样认为,这两种可能都是很美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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