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以消夏

作者: 张秀云2022年01月25日原创散文

一到暑天,这天地就跟一个大蒸锅似的,人在其中,连宵达晨,大汗盈巾,一个个叫苦不迭。怎么办呢,又不能像米芾那样,写一张《逃暑帖》丢在那儿,携一家老小逃到深山里去,就只有各显其能,想办法消磨这漫漫长夏吧。所谓“消夏”,可以理解为消除、摆脱夏天的暑热,也可以说“用消遣的方式度过夏天”。

史上有名的小资男青年李渔特别喜欢荷,他在《闲情偶寄》里说:荷叶之清香,荷花之异馥,“避暑而暑为之退,纳凉而凉逐之生”。我的朋友侯君,就是他这一论调的拥趸者,最喜欢暑天里去荷塘垂钓。拣一片浓树荫坐下来,对一池荷花抛下钓钩。那天,他钓了几条戈丫鱼,金黄金黄的,看着可诱人了,可在朋友圈里秀了一秀,又都给放水里了,馋得我直想骂他一顿。要知道,野生的戈丫,肉质可细可嫩了。无奈,人家渔翁之意不在鱼。

P君每到夏天,都要和他老婆为晚饭争执,老婆说,喝绿豆百合汤能解暑;他偏说,红豆薏米汤能除湿,盛夏更需要除湿。争执的结果每年都一样,一顿绿豆百合,一顿红豆薏米。那快退休的两口子,就在呼喽呼喽喝一碗汤的时候,达成和解,开始展望起退休生活来。老P说,退休了咱回老家,我要像老王那样,在门口的那棵大柳树杈上放一张竹床,天天晚上躺到树上凉快去。老王的树床,P君已经不止一次念叨了,他对那鸟人一样的夏日生活,对拂过树梢的凉风,无限向往。

母亲吹不得空调,每年夏天,都要回农村老家去。老宅屋后有一条小河,河岸上是一排茂盛的杨树。母亲在树下放张凉床,天天坐那儿跟几个老姐妹拉呱,一边说,一边摇着手里的芭蕉扇。母亲的那把扇子可有年头了,边缘用布镶着,手柄被她年复一年的汗水浸成了绛红色,有古董一样的幽幽宝光。摇着扇子,吹着溜河风,母亲爱给她从未进过城的老姐妹讲城里的生活,鸽子笼似的15楼,吹得人心口疼的空调……人家啧啧叹息着,薄薄的一层同情底下,裹的是满满一包羡慕。我知道,那一包羡慕,才是母亲真正想要的。

父亲的夏天,几乎都在棋盘上度过。在河沿上摆开阵势,每天和前村的老张后村的老李,杀得天昏地暗,母亲把饭端到跟前都顾不上吃,“对弈林荫下,存亡楚汉争。茗甘何晓味,烟灼哪知疼?”沉浸在生死战场里,烟灼都不疼,哪还有功夫顾及身边的炎暑,头顶的蝉嘶?父亲下棋太敬业,以至于得了颈椎病,每每说起来,母亲都对棋盘恨得咬牙切齿。

“头伏日头二伏火,三伏无处躲”。去年刚进伏天,气温就蹿到了39度,一出空调屋,立马汗如雨下,头脑迷糊。怎么办?请公休假!请了十五天公休假,我们一家人,开车直奔青海。渐渐地,穿长袖,穿外套,到岗什卡雪峰底下,就连羽绒袄也穿上了。雪白的山峰下,融化的雪水一路奔涌着跳下来,激起的每一簇浪花都带着森森寒意。和女儿一起捞溪底圆润的石子,水的那个凉哟,真的就是直刺骨髓。忍不住发了个朋友圈,只叫了一声“冷哇”,就招来一浪浪声讨,“有本事你别回来!”“有这样晒幸福的吗!”只有一个朋友比较人性化,她温柔地说,“回来吧,亲爱的,家乡39度的温暖等你归来……”

是啊,躲得了头伏,躲不了二伏三伏,家总要回的,班也总归要上的。干脆,这个暑天,哪儿也不去了——我把空调打得凉凉的,下了班就抱只西瓜,窝在沙发里看电视去。这个夏天,我打算把京剧那些音配像、像音像全部看上一遍,从余叔言到王佩瑜,从王瑶卿到张火丁,一个也不放过。有人问我,何以消炎暑?我对曰:吃瓜看京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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