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红花被

作者: 范诚2022年09月28日生活随笔

参观李自健油画展,看到“红花被”系列油画,被深深地吸引,尘封的记忆一下子被打开。

大红的底色, 上面开着无数的牡丹花儿,有黄色的、粉红的、紫色的,被绿叶映衬着。有些还绘有凤凰, 烘托出一种火红、热闹、祥和的氛围。

我们这一代人,谁敢说没有睡过那大红花被呢?

上世纪六七十年代, 条件稍微好一点的家庭,每家都有一两床大红花被。那被子,也许是母亲当年的嫁妆,也许是父母成家立业后添置的家当。就那么静静地折叠在床上,成为家中最亮丽的风景。

自我们呱呱落地开始,我们就在这种大红花被的包裹中长大了。

父母们在买被面时,往往会多买一点,做成一床小小的包被,冬天用来包孩子。于是,这小红花被子,就成了孩子们温暖的怀抱。

曾记得母亲在河边洗涤大红花被的情景。

晴朗的天气里,母亲和村寨一些阿姨、姐姐们用背篓背着铺盖,来到河边清洗。她们在长长的码头上,各据一方。挥舞着棒槌,“啪啪啪”地捣打着铺盖,响声此起彼伏, 热闹而繁忙。

然后,她们赤脚站在水里,扯起铺盖的一边,在水里漂洗着。那红花被子在清凌凌的河水里翻滚着,就像水里翻滚着无数红色鲤鱼一样,让人眼花缭乱,目不暇接。

接着,她们要把清洗好的被子拧干。往往需要找一个帮手,两个人一人抓紧一头,向着不同方向使劲拧。那红花被面被拧成麻花状,拧出许多水,成丝成线地滴到地上。

最后,那大红被面被挂在河边柳树林里。河岸的垂柳,正发出嫩黄色的叶子;地面上,绿草如茵,一望无际。微风吹得红花被面轻轻地飘着,这是江南春天河畔最美丽的风景。

夜晚,母亲要将晒好的被子缝起来,我便成了最得力的帮手。 那时农村已经有了电灯,但大多灯光昏暗。我便帮母亲穿好针线,然后,就趴在新晒干的棉絮和铺盖上,闻那种太阳晒过的铺盖特有的芳香,或者看着灯影下母亲缝被子的身影,可以展开无限丰富的想象。待到铺盖缝好,折叠之前,我还不忘记要在上面翻两个跟斗。母亲则亲切地笑着,顺手在我屁股上拍两巴掌……

我曾多次见过新媳妇出嫁时的嫁妆。那大红花被,被折叠整齐,放在红色的木箱子上面,捆绑起来。大红木箱配上大红花被,显得更加夺目耀眼。轿夫们抬着嫁妆,晃悠悠的,从村寨前面招摇而过,鞭炮阵阵,唢呐声声,成为那寂静乡村的一道流动风景。

也曾见过那时新人结婚铺床的仪式,先将大红花被铺好,将事先准备好的枣子、桂圆、黄豆、花生等放在一边,这些有“早生贵子”和“发子发孙”之意。

新婚之夜,一对新人被拥进洞房后,站在床的一旁。铺床人站另一边,掀开大红被子,作铺床动作。手里抓一把黄豆,一边撒一边唱:“豆子撒四角,儿孙满大桌;豆子撒四方,儿孙挤满堂;豆子撒中央,生个胖崽坐中央……”

大红花被将一对新人的脸庞映得通红,将整个婚礼引向高潮。

我们上学也是背着大红花被去的。

记得那时上中学,母亲为我准备了一床旧大红花被,我的一个同学家中为他准备了一床垫棉絮,一床垫单。我们合睡一个床铺,睡了好几年,直到我们同时考上不同的大学。

1981年,我考上大学后,母亲特意为我准备了一套崭新的铺盖。那被子就是大红花被面的。洗得干干净净,折得整整齐齐,用塑料薄膜包着。上学时,我是挑着一副担子跨进大学校园的,一边是一口樟木箱子,里面装的是衣服、书籍;一边是大红花被,外加铁桶等。挑起来步子轻快,就像身披大红花当兵入伍一样。

这些年,日新月异, 在农村,心灵手巧的老母亲,还可以将红花被面改成小孩子的包被,让孙子孙女、外孙们使用。在城市,它们则彻底退出了历史舞台。

前几年,我在搬家清理旧物时,从旧樟木箱子里翻出那床曾经陪伴我多年的红花被面,因为多年不用,已经起了一些细小的斑点,有了一点潮潮的霉味。那时,80岁的母亲刚去世不久,想起当年母亲为我置办红花被面的往事,想起母亲在晒簟中为我们缝着被子的情景,不觉泪水已经模糊了双眼……

现在,看到李自健的油画系列,憨实的娃儿,裹在吉祥、温暖的红花被子里;古老的民族,躺在热烈、斑斓的文化图腾里,他们在一起成长、进步。

生活就像大红花被那样,红红火火,热热闹闹,充满着温馨和芳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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