影像的记忆

作者: 张兰银2022年10月25日情感日志

翻开老相册,里面有张像极了我的模样的年轻女人抱着一个幼儿的黑白照片。照片泛黄,边角褶皱,画面有些斑驳,却还能看出女人穿着浅色花衬衣和深色直筒裤,幼儿头戴个遮阳帽,穿花衣服和开裆裤。母亲说这是我周岁时拍的照片,也是我整个幼儿时期拍过的唯一照片。在照片的黑白世界里,不仅有我的过去,还有昨日中国的记忆。

母亲说,80年代初,农村人想拍一张照片依旧是件很奢侈的事。那时县里的“国营照相馆”一家独大,所有需要拍照的人都得上那里。后来,村里来了一个照相客,基本不用去“国营照相馆”了。照相客脖子挂着一台胶卷相机,背着一个“为人民服务”的包,村头到村尾地喊“照相了!照相了!”。听说那照相客是在镇里开相馆的,赶场天在镇里的相馆营业照相,其他时间就下村走寨拍照。拍照虽然变得容易,但对我和家人而言依旧奢侈,因为父母挣钱不易,舍不得花钱去拍闲照。当照相客一来,我和小伙伴总跟在后边看稀奇,好像跟着就能跑到相机里去一样。一次,我真的跑到他相机里面去了,照相客给邻家老太照相时,一直高喊我们小朋友闪一边,我还是误入了他的镜头。黑白照片里的我左脚穿一只解放鞋,右脚穿一只凉鞋,咧开嘴笑着,土里土气的。虽然我是“偷镜人”,但照相客也洗了一张送给我,这事让我高兴和感激了好久。

1996年,我拍了人生第一张证件照。上初一时,学校需要一寸照办学籍,母亲就陪我爬30多里的山路去镇里拍。镇里有一家“银汉照相馆”,门外挂着“身份证照片指定拍摄点”的条幅,门面很简陋,生意却很好,赶场天拍照还得排队。相馆的外间是门面,里间是摄影间,放有一面大镜子,摆几根板凳和拉一张幕布在那。给我拍照的是个中年妇女,她唇红脸白得很不像话,现在想来大概都是些劣质化妆品才会涂得那么难看吧,但在当时看来却很潮流。她在一张四脚长凳的后面拉了一张灰白色背景布,叫我坐过去。没拍照经验的我显得很拘谨,手脚不知放哪儿。她一直叫我放松,别耸肩,别抿嘴,稍抬头,笑一点,可我实在笑不起来,在她喊“三二一”下勉强成照。开始我以为“银汉”是照相馆店主的名字,就像当时的“小红发廊”和“三妹服装店”等,后来才知道原来是镇里老寨的寨名。但不管是人名还是寨名,都显示着那个时代的特征。

1998年,我转到县城读初三,在县城看到满大街的店面的名称基本还是用店主的姓名。当时,商街边有个“杨涛照相馆”很有名气,据说可以拍艺术照,此前我从没说听说过艺术照。在初三快毕业时,同学分别在即,互相留言赠别,还互送照片来表示的友谊天长地久。我们寝室的姐妹相约着去“杨涛照相馆”拍离别照。“杨涛照相馆”真的很艺术,连他本人也很艺术,蓄着长发,捆着长把把。我第一次在他家见到电脑,虽是厚屏幕的那种老式电脑,却是当时的稀罕物。他相馆里有专门的化妆师,各种服饰,花样饰品,各式道具布景和射灯等。我们画了妆,挑了自己喜欢的服饰道具,把15岁的青春定格在了那张艺术照上,然后挥手告别雨季。

后来的几年,常有行走江湖的照相师来学校拍学生照,我们花上2元就能拍一张彩色外景照,所以不再那么热切的向往照相馆去。再后来,网络发达,智能强大的时代来了,各种修图软件随心使用,手机自带滤镜和美颜,随手一拍都是美图和大片,记录美好生活只需片刻,我便不再去照相馆!在不经意间,发现很多照相馆和影楼就悄无声息地消失在了县城的老街。大浪淘沙,存活下来的相馆也几经装修,几经更名,甚至几经换主,技术和服务都在与时俱进。“杨涛照相馆”几经更名后,最后以“杨涛摄影”的牌子消失在了县城的商业街边。曾经走在时代的前沿,引领这个小县城摄影行业时尚潮流的“杨涛照相馆”,彻底成为一代人的青春记忆,小城的昨天。

相机单眼,却能照见大世千界。这些记录我平凡故事的影像满是了历史的痕迹。不管是曾经一家独大的“国营照相馆”,还是当红一时的“杨涛照相馆”,他们的退出都暗示着技术的革新和时代的进步。新的时代,会退出什么,会新生什么,影像还在记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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