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婆

小时候，我常去外婆家。

外婆家大门外有一行枝繁叶茂的柿子树，每年春末夏初，新生的嫩枝上就悄悄地绽出淡黄色的花苞。随着气温升高，浓密的绿叶间，盛开出亮眼的柿子花，莹亮光洁的四个花瓣，簇拥着褐色的花蕊，招引来成群的蜜蜂蝴蝶，嗡嗡嘤嘤飞个不停。几天后，花苞脱落，结出一颗颗小小的果子，圆溜溜的煞是可爱。小宝宝们耐不住寂寞，沐浴着夏日暖暖的阳光，憋足劲儿地生长，一天天膨胀变大。到了秋末，一棵棵树上便挂满红彤彤的柿子，像一盏盏灯笼在绿叶间随风摇曳，惹人喜爱。待到柿子成熟，外婆便让舅舅拿上长竹竿，和全家人一道，采摘丰收的果实，柿子香甜了我的童年生活。

外婆是乡里少见的能人，做得一手好醋。她几乎每年都要忙活半年，盛夏用大麦踩曲，准备麸皮；中秋按比例将小麦高粱等五谷杂粮合在一起，在大铁锅中蒸煮，然后舀进老瓷里加曲发酵；初冬时在笸篮里拌醋，待到发热提味变酸，分批次盛在小缸里，添水淋醋，昼夜不歇，差不多一周时间才能淋完。村里有的人因曲块不好、拌醋不匀等原因，不是酸味不足就是做坏了，而外婆做出来的醋，味道醇正，酸香爽口，人们尝了之后，都啧啧称赞。外婆经常把自己辛苦做出的醋，开心地分食给前来品尝的亲朋乡邻，我就是吃着外婆做的醋长大的。

外婆还是刺绣高手，她用五颜六色的绣花线，千针万线手工做成的鞋垫，百里挑一。诸如冬梅傲雪、喜鹊登枝、观音坐莲等图案被她绣得栩栩如生，活灵活现；枕头、门帘上的鸳鸯戏水、双喜临门也都是生动逼真，惟妙惟肖。到了老年，外婆还保持着自己做棉衣的习惯。她买来我喜欢的布料，量过身材后，操起剪刀咔嚓咔嚓一番剪裁，将剪好的布片平铺在炕上，褥进毛茸茸的棉花，然后用一针一线缝起来，做成棉衣棉裤。我穿在身上暖暖的，就似依偎在外婆温暖的怀抱里。

在秋高气爽、月明星稀的夜晚，外婆搂着我，一家人坐在院中的葡萄树下纳凉赏月。这时候，外婆就给我们讲牛郎织女的故事、嫦娥奔月的传说、夸父逐日的壮举……最难忘的是民间故事《石头山上拾金子》。外婆说：古时候，有兄弟俩，哥哥勤劳弟弟懒惰，他们一起在石头山上劳动，神仙为考验他们，就地变出一个锄头和一块金子。大哥拿起锄头，弟弟拾到金子，两个人十分高兴。谁知回到家里，弟弟手里的金子却变成了石头，弟弟十分恼火，破罐子破摔，好吃懒做，一生穷困潦倒。而哥哥用锄头勤快地劳作，最后过上了好日子。就是这个故事，早早教会了我勤劳俭朴的生活习惯，明白了"鱼"与"渔"的价值。

外婆常年养着十几只鸡，个个憨态可掬，在圈内走来走去，欢快地觅食。公鸡"咕咕咕"叫着，还不时引颈高鸣一声。母鸡吃饱了要下蛋时，就钻进窝里，静静地卧着，不大工夫，一枚圆溜溜的白鸡蛋就落在麦草上，母鸡兴奋地高声叫唤"咯嗒，咯嗒，咯咯嗒",真是有趣极了。外婆把鸡蛋收存起来，积攒到十几枚，便为我们做西红柿炒鸡蛋、鸡蛋饼、鸡蛋炒韭菜等美味佳肴。她还变着花样漂面皮、醋糟粉，做臊子面、锅盔等，让我这个"小馋猫"自小就领略了西岐美食的无限魅力，赞叹外婆娴熟的厨艺！

今年农历正月初四，姨姨突然打来电话，说外婆去世了。我与爸爸妈妈急急忙忙赶到外婆家时，外婆已经永远地闭上了那双慈祥的眼睛。那一刻，望着外婆安详的面容，我的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扑簌簌落下。外爷拿出一身崭新的棉衣递给我，说是外婆临终前为我做好的。手捧着暖暖的衣裳，泪水又一次模糊了我的视线……

我在心中默默地祝福，亲爱的外婆，一路走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