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学的劳动课

有一首儿歌，从童年的天幕里遥遥传来：“要学喜鹊造新房，要学蜜蜂采蜜糖，劳动的快乐说不尽，劳动的创造最光荣……”这首儿歌，它就是上世纪七八十年代家喻户晓的《劳动最光荣》。

我的童年在乡下度过。我所在的小学校，镶嵌在大山的皱褶里，这所破旧的学校，远远望去，就是大山里打下的一个补丁。

小学时，有一堂课如浮雕般深刻，就是劳动课。“同学们，下一堂课，是劳动课！”身着灰白咔叽布的班主任老师郑重宣布，他用粉笔在黑板上刷刷刷写上一行字：“我们是社会主义事业接班人，做一个从小热爱劳动的好学生！”同学们雀跃着，他们就是山乡林子里的一群小鸟。

劳动，对于一个农家孩子来说，就是最日常的生活。那时候，学校里几乎看不到一个胖子，高血压、高血脂这样的毛病是完全陌生的。大地上的劳动之人，有着山石一样的身子骨，清冽的山泉水在身体里奔突，雄鸡的啼鸣唤醒着山野里的日子，劳动的艰辛喜悦与命运一直不离不弃。

我们上小学时的劳动课，是去收割后的麦田里拾没收拾干净的麦穗，有时也到山坡上拾肥，用小铁铲把石头上的青苔刮下来做有机肥，那些狗粪、鸟粪也捡到积肥竹篮里，这些肥料被我们送到一些农户家中，农人们拍着我们的肩眉开眼笑地收下。在大地起伏如浪的庄稼生长中，有一群少年参与其中，劳动的快乐发自心底。

给学校操场拔草，也是我们的劳动课。学校的所谓操场，就是一个土坝子，操场上的蓬勃杂草，以野性的姿态生长，还有星星点点的野花点缀其中，自有一番风景。我们这一群山里的孩子，在劳动课里，带上小锄头、铁锨去操场上拔草。操场上的草，大多是狗尾草、牛筋草、车前草，那些狗尾草成熟后结籽，一串一串的在风中摇摇晃晃地摆动，这也是孩子们眼里的一道风景。平时杂草长得好时能有半人高，同学们在草丛里捉迷藏，有次我躲在草丛里还大声喊叫出一个同学的名字，那个同学在中期考试时的成绩超过我几分，我那一声喊叫里，有情绪的释放，也有赶超他的雄心。劳动课里，同学们很快把操场上的草清理得干干净净，一个个小脑袋上都汗淋淋的，望着显得空荡的操场，喜悦之中还掺杂着一点失落。

拔草结束后，班主任老师喊全体集合，由他起声领唱《劳动最光荣》《山里的孩子心爱山》《闪闪的红星》这些当年经典的歌曲。歌声回荡在大山里，让小小的心田，盛满了劳动的幸福。

8年前的夏天，我们一群小学同学，簇拥着当年的班主任老师，在他82岁生日那天，回到那所乡村小学的旧址，而今那里的学校早已拆除，学生都到镇上的小学读书了，旧址上是村民们的自建房。颤巍巍的老师在反复踩踏着步子，刻舟求剑般寻找着当年的操场位置，他似乎到了操场中央的位置，然后他再次领着大家合唱：“山里的孩子呀心爱山，山里有我的好家园，山里的泉水香喷喷，山里的果子肥又甜……”我们这些人到中年的小学同学，看见白发苍苍的班主任老师，早已老泪纵横。

那天，班主任还带领我们去山里再次上了一堂劳动课，那堂劳动课，是帮村民张大爷家收割稻子。脾气倔犟的张大爷，当年小学劳动课时我们给他家积过肥，而今他还守护着山腰那一弯扇形的稻田，还在坚持种水稻、种麦子、种蚕豆。30多年后，我们这一群在城里已有了发福身子的中年男女，又在稻田里相遇了。一粒稻，天光雨露中经历了风雨雷电，它散发着大地深处的沉香。一群当年同学，从稚童启程，经历了世事沧桑。中午，一群收割稻子的人，累得腰酸腿疼，我们抬头相望，晶亮汗水中，重拾纯真少年时的劳动时光。那天，我们在山里清澈奔流的溪水中，更加明白一个道理，劳动，只有劳动，才能创造我们美好的生活，操纵着命运的流向。

今年秋天，《义务教育劳动课程标准》将作为中小学的一门独立课程纳入，那些我们少年时代的课余劳动场景，又风尘仆仆归来了。劳动，照亮着成长的岁月，劳动，照亮着一生的时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