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包干炸的鱼儿

对现代人来说，吃鱼是一件再平常不过的事。可每当我吃鱼时，总会想起一件事，总在心里轻声询问：同学，你在他乡还好吗？

那是发生在20年前的事了。20年前，我们还是一群意气风发、踌躇满志的学生。大学快毕业时，到达县一个名叫石梯的地方去教学实习。那里的山格外的清，人格外的热情，尤其一条巴河环绕而过，清清的河水倒映着蓝天碧树，简直可以涤荡一切凡俗尘事，至今回忆起来都令人心动不已。

到了石梯中学，这里的师生热情接待了我们。很快我们就与学生混熟了。吃饭时师生均在一起，大家嘻嘻哈哈、快乐无比。可不久，我就发现了一个怪现象，我所教班级的一个学生，每次都是一个人蹲在一旁，默默地数着饭粒，不与任何人说话，神情很忧郁。终于我忍不住，跑过去想把碗里的菜夹给他，可是他拒绝了。我使劲夺过他的碗，给他打了两份肉。他接过碗的刹那，我发现他很难受，似乎想说什么，但终究只吐出了两个字：谢谢！然后转身离去。望着他的背影，我的心像被堵住了似的，决定要弄清原委。

经过了解，原来这位学生的妈妈有严重的风湿病，一个哥哥从小就过继给了别人，全靠父亲打小工养家，日子过得非常艰难，而他自己患有癫痫，不时发作，在课堂上就发作过好几次，样子很吓人，所以同学们都不愿与他交朋友，久而久之，他成了一个孤独的行者，可怜、自卑、倔强、孤单，这就是同学们对他的全部评价。知道了这一切，我决定尽自己所能帮助他。于是和几位师兄商量，给了他一些钱、菜票和作业本，并与他促膝谈心，慢慢开导他，和他交朋友。本决定探望一下他的家，却因太忙而未能如愿。

几天后，一切又恢复平静。在一个星期一的第二节课后，他突然叫住我，从略显脏的衣袋里掏出一个洗衣粉包，打开说，“王老师，这是我专门下塘去摸的鱼，妈妈又病了，是我自己炸的鱼儿，你拿去吃吧！”我坚决不要。要知道，这够他吃几顿了。而且那时天气还很冷啊！推辞中，他一下子哭了起来，眼神是那样的失落，那样的伤感。我再也不能拒绝了，这样会伤他的自尊，于是接过包，并从包中拿出一条鱼慢慢咀嚼起来，泪水溢出了我的眼眶，而他却破涕为笑了，鞠了一个躬，转身欢快地跑开了。说实话，我其实并不喜欢吃炸鱼。那鱼的味道的确不好，面也很粗糙，可我还是把那包鱼慢慢吃完了。

很奇怪，这么多年过去了，吃的鱼也不少了，可我始终还记得那一幕：他挂着泪花欢快地离去。我想，他可能高兴自己终于有朋友了，自己不再孤独了吧！是否世间寂寞之人多是如此呢？未被击掌赞美的文章，未蒙赏识的真诚，未被观注的俊朗，无人为之叫好的剧情，枉然弹了又弹的却无人知的高山流水之音，亦或一个孤独的，没人肯交往的人……

而我，只是好意的一个小动作，竟蒙对方如此感激，如此厚赠。我想，生命之宴大概也是如此吧！我为发现路边一朵小花而欣喜，老天便会赐下整个万紫千红的春天！我为一个跳动的音符而惊叹，他就会倾下整匹的音乐，如素锦！如绸缎！漫漫人生途中，无论生活给予我们什么困难，善待万物吧！因为生命的厚礼，从来只赏赐给那些有善举的人们。我不知道这位卑微的、善良的学生现在身在何处，只在心里默默祈愿他在风雨路途中，越走越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