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往春天的列车

那是一辆由北京开往广州的火车。正值岁末，尽管车厢里开了空调，可依然能感受到寒冬腊月的丝丝凉意。

从老家回来，我运气不错，在网上抢到了3车厢8号下铺。兴冲冲地找到座位后，我发现上铺竟是一个五十多岁的农村妇女，还带着两个孩子，一个五、六岁，另一个才刚学会走路。

见我坐下，女人忙拿出一袋自家晒的地瓜干往我怀里塞，脸上带着近似讨好的笑容。我明白她的用意，也深知带着孩子上上下下有多不安全，便主动把下铺换给了她。

女人用半生不熟的普通话道了谢，告诉我她是孩子的奶奶。儿子儿媳在广州打工，过年不回家了，她便带上孩子们过去团年。

半小时后，大约是新鲜感过了，那个大孩子便开始嚷嚷起来，说手上又痒又痛很难受。我猜想，北方天气冷，孩子的小手上一定是长了冻疮。

女人忙把那个小的孩子放下来，端起大孩子的手吹了吹，安慰他说：“乖，这辆列车会把我们带到春天的。到了爸爸妈妈那边，就一点也不冷，冻疮也就好了……”

絮叨了一会儿，孩子的注意力总算从冻疮上转移开，不料很快又被吸引到吃食上面去了。

晚餐饭点一到，车厢里开始弥漫着各种食物的味道。餐车推过来时，大孩子走了过去，目光死死地盯着上面琳琅满目的东西，一步也不肯移开，活像一尊雕塑。

女人骂了他几句，最后还是买了一包方便面。泡好后让两个孩子你一口我一口地吃完，便叫他们赶紧睡觉去。

对面9号下铺暂时还空着。女人便让大孩子先去那边睡，自己则搂着个小的，很惬意地躺了下来。

谁知才躺下没多久，列车员就过来查票了。发现女人带了两个孩子，便要求她去补一张儿童票。

女人说：“这俩孩子都没到1.1米呀！——我是看对面没人才让孩子先睡一下的，要不现在就过来吧！”

列车员说：“那也不行，怎么都得补票！这是铁路上的规定，每个成年人只能带一个小孩！”

“这个……”女人的声音小了下来，“小哥，您就通融一下吧！上车时我一着急，都忘记在身上带钱了……”

我不知道女人是否说了假话，但从穿着和做派来看，家里肯定不富裕，不然也不会为了几十百把块钱求情。

列车员似乎犹豫了一下，但最后还是斩钉截铁地说：“没办法，这是原则问题，谁也不能违反规定，您再想想办法吧！”

女人不再说话，却也没有要补票的意思。

围观的人越来越多，大家议论纷纷，有指责女人的，有同情她的，有说列车员不近人情的。

大孩子似乎意识到气氛不对，吓得躲在奶奶背后，“嘤嘤”地哭了起来。

就在双方僵持不下的时候，10号铺位一位30来岁的“眼镜男”突然走了过来，对列车员说：“对不起，我忘记告诉你，她是我表姑，这个孩子算是我带的吧，要不现在把他抱到我这边来？”

女人愣了一下。

“这样啊，那你们干嘛不早说！——好了，没事儿了！大家都睡觉去吧！”列车员挥一挥手，离开了。

女人拉着两个孩子，让他们跟眼镜叔叔说谢谢，感谢他替自己解了围。

其实，她要感谢的应该还有列车员。连我都看出来那个“表侄”是临时客串的，列车员会看不出来？也许他压根儿就没打算为难女人，让她补票也是出于对职业的敬畏，是原则性使然。只要有合适的台阶，他便会跟“眼镜男”一样，以善为本，以助人为乐。

查票过后，车厢里很快安静了下来。

“哐哒……哐哒……”列车的速度越来越快，我相信，那些良善的种子，会根植在孩子的心里，一路花开，把他们带到明艳艳的春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