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乡的油屋

作者: 谷彦平2020年11月14日美文阅读

记忆里故乡的油屋,是乡村的一道亮丽风景。不仅有那黝黑低矮的油屋里飘逸出的茶油馨香,还有那干瘪了一年的肚子,可以美美地吃上一顿茶油煎饼了。

故乡的油屋建在一条名叫“九出十没”的小溪边,依山傍水,风景秀丽。老板姓周,筑坝蓄水,利用水位落差作功。每年初冬时节,油屋便热闹起来,直到年底才会冷清。这一冷清又要到次年的初冬时节,如此周而复始。

挑着一担担的茶子,一路欢歌,一路说笑,不知不觉到了油屋门口,推开油光发亮的木门,首先感到的是扑脸的热气,昏黄的煤油灯光使屋内的光线显得有些阴暗。在满屋弥漫的热气中,能闻到熟悉的茶油馨香。油屋的左边有一个土砖砌的焙床,用燃烧茶子壳的办法来焙未干透的茶子,待茶子焙干后,便倒入碾盘深槽中去碾。

只见周老板把水槽板一抽,汹涌湍急的河水直往水车上灌,“哗哗”直响,巨大的圆形水车开始滚动,水车齿轮带动了碾机转动,四个铁盘碾得茶子“吱呀”作响,把茶子碾成粉末(又叫麸粉)之后,再把麸粉挖出来,倒到走廊上的大木甑里蒸。蒸熟之后,则用小木盆端起一盆盆倒入铁箍中。周老板用稻草把麸粉包起来,光着脚来回踩踏。一番忙碌之后,十多块麸饼踩结实了,摞成一叠,便开始上榨。榨直径约一米,长三米多,是用大樟树挖空做成的,上好麸饼,扣好枷木,就开始打油了。

周老板把木尖楔入空隙中。木尖由椤木石楠木制成,顶端呈方形,铁环固顶。楔好木尖,油匠们弓着身子,站好马步,周老板一声“好了”,三条大汉端起悬着的撞杠砸向木尖的顶部,“砰”的一声,震耳欲聋,“嗨哟、嗨哟”的号子声也清脆响亮地喊了起来。一锤又一锤地撞击,一声声号子,一次次加木尖,油匠们拉着撞杠一会向前,一会退后,有章有法。油匠们的口号声与撞锤声交织在一起,越过田野,越过山庄,飘向远方。在灯光昏暗、烟气弥漫的油屋里,亢奋的放纵与肆意的喊叫,叫人热血沸腾。当油匠脱掉最后一件衣服,晶莹透亮的茶油汩汩地顺着铁箍往下流,流入油槽中,再顺着油槽流入地下的木桶里。

随着木尖的加多,油量渐弱,滴滴答答如屋檐的滴水,经过一阵阵撞打,油已淌尽。周老板便松开枷木,抽出木尖,取出麸饼,开始新一轮的打油。

油匠只要进了油屋,很少有歇息的机会,碾麸粉、蒸麸粉、踩麸、上榨、打油、剁麸、一轮接一轮,原始而粗犷。油匠黝黑的脊背满是汗水,仿佛让人感到油槽里流淌的不是茶油,而是油匠们的汗水。

1990年,家乡通电了,人工榨油慢慢被机械榨油所取代,人们从繁重的体力劳动中解放出来,周老板对以前安身立命的家当毫无留恋之意,经人介绍,把它卖给了农耕博物馆,供游客们参观。

如今,老油屋已退出家乡人们的视野,成了一道远去的风景,随同老油屋一同消逝的还有那令人震撼的打油场景。但是,那“砰砰”的撞杆声和“嗨哟嗨哟”的号子声,就好像发生在昨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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