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货”字闲谈

《红楼梦》中，有这样的情节：有一次在薛姨妈家喝酒，李嬷嬷劝宝玉少喝点，提防老爷问书，黛玉却说：“别理那老货，咱们只管乐咱们的。”这里的“老货”自然是骂那种年长却又碍事嫌烦的人。也是黛玉年少无知，谁人焉得不老？黛玉之刻薄可见一斑。

在一些方言中，“货”字意味复杂，特别有趣。

扬州方言，如说道某人在某方面不错，水平或成绩较好，我们夸他会说：“绝对硬（读eng入声）货！”不过说人“硬货”好像有点不甚恭敬，一般对熟识的平辈小辈如是说者较多，有调笑之意。本地还有“夯货”一说，意指某人做事只凭蛮力，不动脑子，系骂人语。《西游记》三十一回有“你这馋糠的夯货”，骂的是“猪”，如同“呆货”，但可能意不仅此。笔者同事这样描述道，一日她老公在家逗自己六岁的小外甥女玩，一高兴就把她举了起来，小孩于是很不高兴，在空中嘟囔了一句“夯货！”。你说此夯货何意？恐怕就只能意会了，外乡人恐难尽知。

“憨货”读音与“夯货”相似，南方人前后鼻音不分，很难分辨，但意思上大相径庭。在衡阳话里，憨货有自嘲为次品的意思，比方说自己是一个“正宗憨货”，有谦虚和自嘲的意思。其实很多时候说某人憨货，多带有说人愚蠢、不精明的意思。但人们更习惯直来直往地称憨货为“蠢货”，义正词严、优越感十足。某些地区还喜欢说，你这个“宝货”，都有说对方丢人现眼的意思。成都地区独有方言更为带劲，称人“瓜货”，意为笨蛋、愚蠢，常有 “瓜得很、瓜娃子、瓜货”的说法。《武林外传》中佟湘玉就常说，“这娃子瓜得很！”……这话长辈犹可说，平辈人一说，以四川人的火爆脾气，估计非动手不可！

这么一说，好像凡是与货字关联的俗语方言似乎都不是什么好话。国人在看到美丽女子在生活作风上比较开放，一句“骚货”立马脱口而出，里面意蕴复杂，艳羡、嫉妒、不以为然、嫌恶皆或有之。客气一点会说，这女子不是什么好货，不客气则会说这女的就一贱货、烂货。这算是比较恶毒的言论了。如今随着人们文化素质的提高，此类粗鄙之言在乡野闾巷也都逐渐销声匿迹了。

“货”字本无骂人意。《说文》中说，“货，财也。”今人说“土货”，即土特产是也。现在经济建设如火如荼，各地土货在鲜亮华美的外装包裹下闪亮登场，里面土气早已不复存在，更有甚者，在美丽的包装里以次充好、以假充真，就真的少了乡野淳朴之气了！除了土特产，也有说人“土货”的，那都是些喝了点洋墨沾了点自以为是的洋气者洋洋得意的疯话，不理也罢。

土货为了保存，往往晒干，也称“干货”。干货是泛指用风干、晾晒等方法去除了水分的调味品、食品。说起干货，想起业师李平教授曾言：“我最喜欢读干货，那才叫过瘾。”老师讨厌看那些凑字数的论文、书籍，喜欢有价值、少水分的文章。其实做人何尝不是如此？不掺假、不掺水分，求真务实，这也正是老师给我们的箴言，如今想来，足见真诚！

与干货相对的似乎是“水货”，其实不然。水货不一定是假货，更非水产品，只是一类非法货物。与水货相对的是“行货”，行货是指经过合法的报关手续等正规渠道进入国内市场的境外商品。行货能在国内市场享受到售后服务及质量保证。水货虽然不够保障，但是便宜啊！所以有不少人贪便宜买水货，引发许多消费纠纷。

有纠纷的不止货，还有人，因为水货亦可指人。国内某足球俱乐部曾试训若干欧洲大牌，孰料名不副实，于是有新闻报道“某某俱乐部试训，大牌疑是水货”云云。不料该球员在中国遭遇质疑，一回欧洲又重现光彩，于是报上又登“大牌并非水货，某俱乐部有眼无珠”云云。

还有很多，很多……

其实，“货”字不过是汉语中一个非常普通的字眼，也许我们从未曾想过它有什么特殊的含义，但它真实地存在着，频繁地出现在语言里，反映着我们对人对事的看法，体现着我们丰富复杂的情感，一如其他所有古老平凡而又神秘的方块字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