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胡葱一样生长

作者: 黑哥2020年12月30日生活随笔

胡葱,生于乡间田埂,随性大方,泼皮坚韧。海飞的中篇小说《秋风渡》,给我们描述了像胡葱一样的女人——招娣。

《秋风渡》讲的是旧上海的尘世,乱象繁生,个人在时代浪沙裹挟下,完成生下来、活下去的使命,像胡葱,野性大,死不了,生猛有力。

作者海飞不够了解。我是粗糙的读者,常常只观赏鸡蛋,不在意下蛋的母鸡。拍案叫好的,才会想知道那只母鸡长啥样。

海飞,1971年生,差不多是我们的同龄人。一个同龄人,写几十年前的上海旧事,血腥又迷人,惊恐又家常,让我们像观看画面已经泛黄的老电影,沉迷不舍,功夫了得。世上真有才华二字,把人与人区分开来。再一了解,这个海飞不得了,他左手小说,右手影视,电视剧《旗袍》看过吧,《捕风者》一定也有耳闻,这些都出自他手。他对石库门里的情感熟悉得很,写起来游刃有余,像一位冷静的放映师,聚焦旧上海的恩怨情仇,将普通的人生片段细细放给你看。

嵊县是绍兴下面的一个县。有一个流行颇广的说法:绍兴的师爷,嵊县的强盗。二十世纪二三十年代,上海滩横行一伙专门绑架阔佬的亡命之徒,这伙人就来自嵊县,时常做出惊天动地的案子。主人公招娣就是嵊县崇仁镇人,虽是女流,也是狠角。

来上海之前,游方和尚给她算过一卦:小船荡荡,荡出崇仁;福兮祸兮,永不回头。果真,她再也没有回去。养父阉猪路上捡了她,这个人打小不爱说话,常跑戏班听戏。养父得了黄肿病需要35块钞票,招娣先求青梅竹马扎花圈的根灿,人家也怯怯地答应了,等了两天就是没送钞票来。正巧有人为上海的白老板找小,招娣收下了白老板的钱。招娣去大上海那天,河埠头,根灿赶来送钱,埋怨招娣等不了一歇歇。招娣讲阎王不等他爹。一歇歇工夫,钞票就变废纸了。从此,嵊县的招娣不见了,另一个招娣在上海秋风渡石库门生根。

小说是好看的,我无意拙嘴学舌复述。海飞擅长讲故事,开篇就是黑帮头目命丧浴室,惊心动魄。一个乡下刚来几天的女人撞见这一幕,牵连进来。这种牵连,不紧不慢,不那么重要,也并非不重要,连环中的一环,没有招娣不行。由招娣才串联起一系列的人物:黑帮头目有情有义的妻子,头目手下的徒子徒孙,小头目隶属于上面响当当的大头目各色人等。来凤鸣是爱招娣的。招娣的爱又在哪呢?是填房冲喜的白老板,是浴室遇见的楼连长,还是来上海做生意的日本商人光夫?游方和尚一语成谶,这辈子她要嫁三次。一切非她掌控。她被命运裹挟前行。所能做的,只是守着乡下人最基本的处人遇事的准则,以心换心,不让自己在大上海的污泥浊水里面目全非。

吸引我的因素还有一个,招娣身上的人性美。故事里的招娣只身一人,作为填房,从嵊县乡下到大上海,人生地不熟,是弱者。奇怪的是,从头到尾不见她哭,也不见她笑。但是这个人让人觉得暖,觉得亲。

卖身救父,这个父还是养父,讲义气;每个孩子都不跟生父姓,都为纪念先前那个共度苦海的人,讲情分。招娣对二房的好,不讲条件。喜欢二房的性格,纵着她,不吝钱财,不悔二房后来对她的种种卑劣行径。她和封闭自己的大房磨合也不难,风雨飘摇之际,两个人搀扶度日,点点体恤积攒起来,就有了过命的交情。她是名义上的三房,二房是她的闺蜜,大房好比大姐好比母亲。动荡年代,几年光阴,招娣先后嫁三个男人,她不是贞洁烈女,她敢爱不愚,不忘初心。

故事的结尾,她带着自己的一双儿女和来凤鸣的儿子,在老石库门的弄堂里,坚韧地朝前走。她就是自己的希望,也是儿女们的希望。她和她的儿女们都是胡葱,活下去不是问题,活得也不会太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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