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又重阳

作者: 王征桦2021年03月25日生活随笔

秋日天高,风轻云淡,似乎只有登高才不辜负这样的好时光。远处的山仿佛触手可及,几次想抽身前往,都因无关紧要的俗事羁绊而没有去成,因为登高远眺,需的是心无杂念,方能一身轻松。

那就等重阳那天吧。

中国人熟谙阴阳之道,连数字也有阴阳。“六”为阴,“九”为阳,九月九日两九相重,就是重阳。中国人还喜欢吉祥之类的谐音,九九同“久久”,暗寓长寿之意。民俗节气在农历中穿行,真的是岁岁重阳,今又重阳。

在我的印象里,重阳的风是从一本书里吹来的。《晋书·孟嘉传》载:孟嘉于九月九日随桓温游龙山,在龙山之顶,孟嘉眺望脚下秀美的河山,不觉沉醉。不料一阵风竟将他的帽子吹落,而孟嘉并不觉得。晋时,掉帽是一件尴尬的事,桓温命人写文章嘲笑他,孟嘉从容取笔作答,文辞超卓,四座叹服。

我很喜爱晋人流风余韵,敬佩那种不可言说的心灵自由。说实话,我是通过那阵吹落帽子的风,认识重阳的。后来,让我更深认识重阳的,还有菊花。

在《九日齐山登高》这首诗中,池州太守杜牧敲碟而唱:“江涵秋影雁初飞,与客携壶上翠微。尘世难逢开口笑,菊花须插满头归。”这有点疏狂图一醉的味道,然而,我悄悄地问自己,他这种洒脱难道会输给晋人吗?

在小时候,乡村野径边,开满了野菊花。那些野菊花,仰着圆圆的脸,朝路人笑,而它们竟被我忽视了。而今,即使在城市的公园里,除了人工栽培的花卉处,很难找到这些快乐的野菊了。登山时,我想,在诗的余韵中,在一千多年后的土地上,也许还能看到它们吧?

我在翠微亭中坐下,这里是不是当年杜牧携壶酩酊之地呢?环顾四周,竟然在石林之中,看到了几株零星开着的野菊花。我想在唐朝时,这里的菊花应该是茂盛的。因为在杜牧的诗中,登高、饮酒、赏菊是缺一不可的主题事件,既是赏菊,菊花必须是大片大片地,有着追逐秋高气爽的诗情画意。

重阳登高,望的是一个“远”字。有感叹轻寒骤至,悲凉从何地而生的;有问一句人生迟暮,道阻且长的;有力求旷达,用山河大地之秀美快慰已心的。

池州东流镇曾有一人,在九九重阳节那天,既不登高,也不吹风,他一直在衰柳寒蝉中对前方眺望,望的也是一个“远”字。

那人正是陶渊明。南朝宋有个檀道鸾,他在《读晋阳秋》写下:“陶潜,九月九日无酒,于宅边菊丛中摘盈把,坐其侧久,望见白衣至,乃王弘送酒也,即便就酌,醉而后归。”重阳节那天的陶渊明,在菊花丛中坐了半天,对官道望了半天,终于望来了一袭白衣,白衣人给他送来了一坛美酒。

不愿为五斗米折腰的陶渊明少有大志,他为实现“大济苍生”的理想抱负而不断尝试,然而十三年的仕宦生活,带给他的是不断失望、终至绝望。辞官回乡二十二年,陶渊明一直过着贫困的田园生活,但丝毫不减他固穷守节的志趣。他的晚年,难道不是重阳时节的天高云淡,野菊傲风的写照吗?

在重阳节,如果想自己有所感觉,想自己得到不滞于物的心境,那么,秋风、菊花、望远,一件也不能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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