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伴

作者: 周堪2021年06月15日情感短文

打伴是我老家一带的土话,就是陪伴、壮胆、同行的意思。

小时候,因为穷,常常因为吃不饱而千方百计寻找吃饱饭的机会,为此,我常常成为打伴之人。

我的大爸是一个老实巴交的农民,纯粹的文盲。爷爷在29岁时去世后,不到13岁的他就和我的祖母一起肩负起两个妹妹、一个弟弟5口人的生活重任。

也许是受“技多不压人、生存路更多”的启发吧,大爸学会了很多手艺,他会编织各种竹器、会做盐面(一种特别的空心面)、各种普通面条;他还特别会做油炸闪子、油炸麻花、切桃片、包泡纸糖等手艺。因为他会这些手艺,并且做得特别好,方圆几十里闻名,让这个在风雨中飘摇的家承受住了打击,日子正常过下来,并且在某种程度上说,还算不差。

我老家传承着一种风俗,年节和红白喜事时,各家各户都要选择“油炸闪子、油炸麻花、切桃片、包泡纸糖”中的一项、两项、三项,用于拜年、拜节或参加红白喜事的客人离开时“打发”之用,俗称“打发客人”。因此,我大爸的生意十分火爆,特别是年节,那简直得排长队,很多家庭得早早打招呼,提前预订。

我知事的时候,经常吃到大爸在各处带回来的“杂包”(老板赠送的各类食物)。因此,每当大爸出去做这些手艺时,我们兄弟姊妹就会翘首以盼大爸回来,一旦大爸出现在我们的视野,大家就会蜂拥而上。这时,他会根据“杂包”的多少为我们一人分一份。当然,也不会忘记给其他家人留一份。

我更大些时,因为弟兄多,家中劳力少,生活十分困苦,常常因吃不饱而眼冒金星。大爸把这一切都看在眼里,也痛在心里。为了让我们尽可能吃上一餐饱饭,大爸想到了一个好主意,让我们分别给他“打伴”。大爸尽可能把出行的时间定在下午天黑前,把干活的时间定在晚上,这样他就有理由对老板说:“晚上回去一个人怕,我叫侄子给我打个伴。”老板虽然明白大爸的用意,心里也老大不舒坦,但表面上还得说:“当然、当然,两个人放心些。”

于是,我和弟弟们就经常轮换着给大爸打伴。去到老板家后,大爸首先就是根据老板的要求“活面”,为了保证产品质量,“活面”也有很多技巧,大爸在“活面”的时候,是不允许有人在场偷看的。大爸“活面”,根据老板要求数量的多少,一般都要1个小时左右。面活好后,就是发汗,这个时候,就得吃晚饭了,主人都会做出一些相对较好的饭菜来招待大爸,我们也就跟着沾光,饱饱地吃上一餐。我们那吃相自然不用说了,老板看着心里那个恨啊,但嘴里还得说:“多吃点,小孩子正是长身体的时候。”吃罢晚饭,休息一会,面“发汗”也差不多,大爸就开始工作。大方的老板也会将刚做好的食品给我们吃上一点,然后就让我们去休息。大爸干活结束,再来叫醒我们,一起吃夜宵,然后提着老板给的“杂包”一起相伴回家。

我大爸虽然是老实巴交的农民,但他也非常有心计和个性。他见哪家老板待我们兄弟好、热情,就会把活路做得特别好,做出来的产品既美观大方、又鲜美可口。相反,如果哪家老板在行动和脸色上表现出不快,他会把活路做得十分粗糙,还会说是人家的“灰面”(面粉)质量差。记得有那么几次,老板见大爸带着我,脸上明显表现出不快,在吃饭时有的老板半开玩笑半当真地说:“小孩子又不做活路,用不着吃那么多。”有的老板,食品出来后,根本就不给我们尝,让我们在一边干着急,直吞清口水。遇到这种情况,当晚的次品就会特别多,而且大爸还会不断地对老板说:“下次一定要准备质量好的灰面,不然还会像今天这样。”不过这样的老板,下次一般是请不到大爸了。

现在想来,根本就不是老板不大方,是那个贫困的时代所迫,好在它一去不复返了。大爸离开我们整7年了,他和我们兄弟姊妹的故事还有很多。我选择“打伴”这件事来写,一是表达对大爸的缅怀之情,感谢他在我们弟兄成长过程中关心、关照和付出;二是提醒自己不要忘本,并希望那样的日子永远不要再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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