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进呼啸山庄

作者: 杨银娣2021年07月19日随笔美文

下午,从剑桥驱车前往约克郡。春日的薄凉还没有被暖日晒透,便起了冷雾,在车外一点一点地在加厚,拓宽。我想拿手拨开眼前的雾,可这是徒劳的。我开始怀念起拉萨的太阳。到了约克郡,已是傍晚时分。这里,距我计划要到的呼啸山庄还有些距离。我决定不赶路,在这儿住下。十年的游走,路上出了太多的事,有些竟生死攸关。人的神经也是有底线的,从此后,我忌讳夜晚开车,忌讳风雨兼程。

等天明再出发。我选择了丘吉尔酒店。打开收音机,精致的小匣子里面流淌出来巴赫的《马太受难曲》第一分曲:

来吧,

锡安山的女儿们

……

音调暗淡,音区低沉,黯然悲沉的乐曲把耶稣死去后的悲痛气氛营造出来,将悲剧推向了高潮。夜幕中的我,早已在刺骨寒风中,翘首凝望祈盼了许久的呼啸山庄,敲打出自己才能听懂的呓语。呼啸山庄对于我来说,就是那“超人间的爱”的象征。

在英国古典文学中,夏洛特·勃朗特的长篇小说《呼啸山庄》被认为是最难理解的作品之一,曾长期招惹评论家们的厌恶,他们传统作怪的大脑不能宽恕作者独立不羁、亲近自然、富有神秘色彩的书写;而这样一部反映作家向往自由与个性解放、对于虚伪的世俗礼法和道德等级观念的深恶痛绝的爱情小说,更是刺疼了他们的神经。包括著名小说家毛姆也用尖刻的言语诋毁着山庄的意象。更有甚者,把主人公说成十恶不赦,一无是处。有人在鼓吹《简爱》的同时,呼吁把《呼啸山庄》烧毁;还有人建议把《呼啸山庄》改为《枯萎山庄》 ……而曾经竭力诋毁夏洛特·勃朗特作品的毛姆,最终推崇《呼啸山庄》为世界十大小说之一,则可贵地还原了这部狂飙般的、极具艺术震撼力的巨著的真正面貌。

翌日,启程。车外,风呼啸,雨盘旋。远远望去,挺立在暴风雨中的呼啸山庄,它,既是山,又是庄;它是作家一种象征性意义的取名,构成世界文学中的高峰;更像绮丽璀璨的诗歌阡陌中的神秘庄园,召唤着向往它的普天下的夏洛特·勃朗特的欣赏者。

山庄小镇里,有多情而挑逗的雨丝,湿润的鹅卵石小路,精致的小店,还有温暖的小屋,执伞的过客。我偎依车上,分享着勃朗特的诗意的雨巷。许多蒙在《呼啸山庄》上的尘埃早已不知去向。我微笑着,为《呼啸山庄》微笑,为夏洛特·勃朗特微笑。我的思绪,沿着电影《呼啸山庄》的镜头,走近那蕴藏着爱情的山峦,还有那爱情象征的石楠花。

花朵,幻化出艾米莉一家的影像:勃朗特一家贫困潦倒,离群索居,夏洛蒂姐妹自幼性格孤僻,在豪渥斯这个孤寂的村落里,她们所能找到的唯一慰藉,就是面对荒野任凭想象力驰骋,编写离奇动人的故事。结果成就了《呼啸山庄》 《简爱》 ……病魔过早地夺走了她们的生命;而那传世之作,则成为勃朗特姐妹孤傲、瑰丽生命的延续。这一切,究竟是伤?是悲?是喜?

电影中的“呼啸山庄”为我们编造了一处假象,怪不然我在这里找不到电影中的那山、那花。导演怀勒为了体现当地特色本来打算到这里取景,但是由于拍摄经费比较紧张,无法支付这笔巨大的开销,于是,怀勒只能在美国洛杉矶附近的山区寻找了一座村庄,改造成英国北部约克郡的“呼啸山庄” 。怀勒还大胆决定将加利福尼亚可以看到的植物统统铲去,取而代之的是从英国进口的石楠花,这样才符合英国当地的风貌。仅凭这一点,怀勒就令人尊重。

其实,那山在与不在,已经不重要了,重要的是主人公的灵魂得以安宁。她生前为了爱,燃尽了仇恨,焚毁了情愁,一切一切都化为乌有。石楠花,好凄艳的石楠花,还有曼陀罗、罂粟花,景象一下子清晰了起来。这些花儿也有了象征的意义。明知剧毒,勃朗特依然护紧在瘦弱的胸口,等待毒素发作,倒地身亡,完成了一场空前绝后的大爱。小镇上雨打着的青石板在述说,呼啸山庄的风雨在述说,小说中男女主人公在述说——

人们啊,要珍惜身边那个牵手能终老的人,专注身边每一朵未开放的花儿,别让它萎靡了,别让它萎缩了,别怨它没有怒放,那是你没有给它盛开的机会,是你的自私编织的阴霾遮掩了爱的阳光。还有,不要拿生命做赌注,到头来你会输得个空空行囊,在残暮中孤独、寂寞终了一生。

呼啸山庄的启示简单而深刻。回到房间,心灵一片荒芜。我对着墙上的镜子发问,多少年过去了,人类爱情道路上的风呼、雨啸为何依然不止?镜子里出现了《呼啸山庄》里的主人公,他的脸被扭曲着,他可怕地、死死地凝视着我。我惊恐地把镜子翻转过去,由于用力过猛,“哐”一声,镜子掉到了地下,摔得粉碎!我蹲下身去拣破碎的镜片,在每一块碎片里,我看到了、看到了主人公满脸都是万劫不复的沧桑。

这是什么意象?我的问话如同苍白的呓语。我走了,走远了,呼啸山庄以及那石楠花竟如影随形,还有约克郡的驱之不散的薄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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