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荒”记忆

作者: 丁维香2021年07月25日心情日志

“春荒”是什么?很多人不知道。然而在上了点年纪的人心里,“春荒”是人生记忆中难忘的一种痛。

我有幸没有赶上三年自然灾害,但是却也尝过饥饿的滋味。在我开始记事的上世纪70年代,人们的生活水平还处于尚未解决温饱的阶段。尤其是在农村,许多人省吃俭用勉强可以维持到过年,过年这几天能有几顿好的饭食。只可惜似乎只是一眨眼的工夫,年的脚步就走远了,过了正月十五,年货吃完了,就连一日三餐的米粮也所剩无几。寒冷过去是接踵而来的饥饿,到新麦子接上茬还得等上几十天,这就是所谓青黄不接的“春荒”了。

虽说还没有到揭不开锅的程度,不过要把少得可怜的一点粮食细水常流到新麦登场,还真不是件容易的事。都说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好在几场春雨过后,地里长出新绿,光秃秃的树枝也开始抽芽、开花,各种野菜、榆钱、槐花和柳叶等等,都成了美味。田野上随处可见挖野菜、捋树叶的大人小孩;还有上年秋天家家户户用大缸腌制的胡萝卜缨、山芋藤上的茎叶,也能搪荒。这些东西偶尔吃一两顿还行,天天、顿顿都是“瓜菜代”、“无米粥”,那营养就绝对跟不上了。小孩子正是长身体的时候,肚子里像长了牙似的,成天觉得饿。大人们更惨了,有点好吃的先顾着孩子,还要下地干活,个个一脸菜色,有气无力的。即便是这样粗劣的饭食还不能管饱,油水不足,不抗饿,食量就大。记得村里有个叫刘珍的小女孩,很能吃,家里人也是出于无奈,叫她少吃点,顾顾其他人,她嘴一噘:“我不过就吃了三大碗啊!”现在想来,真是一则含泪的笑话。

春季的白天是漫长的,人们望着天上的太阳,盼着它快快西斜、早早落下去。我们上学的孩子,早上喝的清汤,走在路上一跑起来听得见肚子里“咣当”、“咣当”的声音。在学校挨到上午第四节课,已经是饥肠响如鼓了。一放学拖着无力的腿急不可待地往家跑,进门先找吃的。中午饭仍旧可能是稀的,大多数人家是“连二顿”,就是早饭连同中饭一起煮下来。记忆中有一年春荒,在群众的再三要求下,生产队长冒险做主把队里留的种稻每人分了几斤,母亲连夜把分得的稻子去壳煮饭。第一碗我是三扒两咽下了肚,第二碗才顾上细嚼品味,觉得好像有什么东西扎舌头,在昏黄的灯光下一看,原来是母亲做得匆忙,有许多粗糠皮都没有来得及筛掉。如果放在现在,这样的饭绝对难以下咽,可当时却是吃得十分香甜。

人们在饥饿中一天一天的煎熬着,好不容易等到麦子扬花、灌浆了。“麦梢黄,饿断肠”,再也等不及了,就割下还未成熟的麦穗,揉下的青麦粒文火炒熟后,磨成螺旋状的食品,土话叫做“冷冷”。如今在每年的麦黄之前,农贸市场也偶见有农民用木桶盛着“冷冷”在卖,可这纯粹是给城里人尝鲜的,而在那个时候,“冷冷”几乎可以说是用来救命的。直到吃上新麦子了,春荒才算度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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