遥远的应答

作者: 耿惠芳2021年08月01日情感短文

思念是生命的后记——一段每个人都拒绝经历却难免经历的至亲送别,每个人都不忍回味却反复回味的亲情追忆。写在清明节到来之际!

记得那天我过二十岁生日,老爸一早就去大队部——当时方圆几里唯一有电话的地方,给我打了电话,提醒我别忘记回家吃饭,说要为我庆生。

接过电话,我想到前几天我陪我妈在医院做的直肠镜化验报告该有结果了,便请假跑到医院。那天,冰雪漫天,可我拿到妈妈的化验单,瞬间如遭雷击:直肠CA,年轻的我何时经历过如此巨大的惊骇?不敢直接回家,先让医生开了张假的化验报告,再出去拍了两份加急电报给两位哥哥,通知了大姐二姐,磨蹭半天,擦干眼泪,一遍遍用冷水冲脸,一遍遍照镜子,让别人看我的眼睛红不红,我不能让爸妈看出一丝破绽。能瞒多久就瞒多久吧,哪怕一夜的平安,哪怕短暂的一小会儿!

当我不得不站在他们面前时,看着在为我过生日紧张忙碌的一对老人时,我的泪忍不住又要冲出来!他们很快就得接受怎么也想不到的事实。

傍晚时分,哥姐们都赶回来了,为了打消爸妈的疑心,他们只说记起了我的生日,回家庆贺。

其实敏感如我爸妈,心里早已明镜一样,只是他们谁都不肯说出来惹孩子们担心。

一昼夜的仓促,能助人成长,也足够决定生死。

手术不得不进行的时候,我们硬着头皮将实情告诉了爸爸,因为我们真的害怕妈妈下不了手术台。

妈妈做的是难度很大的一台手术。可她活过来了!

妈妈比谁都明白,她活着,爸爸就活着。她如果走了,爸爸就垮了。那是一份只有爸妈自己才懂的心灵最深处的默契。

妈妈从不当自己是病人,为了淡化病痛,她在开刀的几天后就坚持自己下地去厕所,为了不给子女们添麻烦,她和爸爸一直坚持住乡下老房子相依为命。

看似平静的日子前后持续了三年,我妈再一次被发现双下肢肿胀不消褪,医生告知病灶已转移到子宫。这一次我们感到了妈妈的无力,爸爸沉静了许多,也许抢回来的这三年的朝夕相处让爸爸学会了感恩和面对。

或许是上苍听多了爸爸在得知妈妈病重时的不安和无助,毫无预警地抢先夺去了他的生命!

就在爸爸走后整整一年后的一天晚上,病入膏肓的妈妈在说了一整天的话之后突然沉沉地睡去,这一次,我心里仅存的一点侥幸被彻底击破,其时内心的惊惧,惶恐,即便穿越了近三十年的光阴依然历历可触!

七点,大叔过来喊“大嫂”,妈妈眼珠动一动,是残存的一点意识。八点,再喊“大嫂”,没反应;喊名字,也没反应。八点一刻,我倾身向前,握住妈妈的手,大哥握住妈妈的另一只手。我哽咽着叫“妈,妈,妈妈”,答应了,我看到妈妈喉管蠕动了两下,发出了含混的“唔”应声,这是妈妈留给世界的最后声音,她已被整个取消了说话的权利。

当妈妈拼尽全力攥紧我和大哥的手,带着对儿女们的无限惦念走上不归路时,痛与恨紧紧吞噬着我的心:我自此不信鬼神!诸神佛的眼都长哪了啊?甚至每一位桑榆老人都会惹我嫉妒:为什么人人都比我妈多过了那么多时光?

从那以后,尤其每逢下雪,我就会想起妈妈——终此一生,我都是无父无母的了,天气和心态,一并悲凉!

今年下了第一场雪的那天,出门上班,一脚踩在雪后成冰的台阶上,一跤滑倒,“哎吆”,分明是叫天天不应,可我却听见耳边有细微的“唔声”,跟妈妈临终前的那一声完全一样,刹那间,我跪在冰冷脏污的雪地,泪如雨下!

这一生风来雨去,却时常听到妈妈那一声应,自己只做了妈妈二十四年的女儿,而妈妈的疼爱和应答却会长长久久伴我一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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