炕头的“呢喃”

母亲过世后，父亲给我们找出了一个塑料袋，里面装着许多写满字的各种纸片。他说，这是你们的母亲留下的。母亲是完小毕业，后来为教育我们，坚持读书看报。父亲是文盲，他只知道母亲时不时地写字，但不知道写了些什么。三年后，父亲也走了。我将妈妈没有寄出的“信札”进行编辑整理，称之为炕头的“呢喃”，作为我们兄妹一生的回忆。

我们现已至耄耋之年，衰老得像黄昏中一对倦飞的“老鸟”，羽毛越来越少，光秃秃的，再也飞不动了，只能整日蜷缩在“巢”中，无力地望着日渐下山的夕阳……不知道，不知道哪一天，我们就随着夕阳走了。

我们愿意过白天，扫扫院子，喂喂鸡鸭，做做饭，有人串门的时候再聊聊天，在院中走一走，瞧一瞧，中午小睡一会儿，打打盹儿，不知不觉太阳就从东边转到南边再转到西边了。我们最不愿过黑夜，因为黑夜太漫长，总是在深夜中醒来好多次。醒来后，我们就在炕头说起你们这五个孩子，三个女儿、两个儿子，谈着六个孙儿，感叹老了都没看到一个孙女儿，见到第四辈儿的小人儿了，还是重孙子。两个女儿从庄稼地飞出去了，一个在大城市上班，一个当了老师。每每谈起这些，我们心里总会泛起一种甜蜜。五个孩子呀，就是我们一辈子的幸福！

我们最盼望的是春节、五一节、国庆节，孩子们放假回家的日子。全家人聚在一起，满满一屋子的人；孙子们一个个都像铁塔那样高，巍峨地立在我们眼前。女儿们让我们试穿新买的衣裳、鞋子；孙子们让我们尝一尝从未见过的食物；重孙子“太爷、太奶”的叫声真甜呀！儿媳妇们麻利地做出热腾腾的饭菜，儿子、姑爷自然要陪你们的爸爸喝酒。一大家子，热热闹闹，炕上地上都是人。要是天天过着这样团团圆圆的红火日子，那该多好。

女儿给我们理发、洗脚、剪指甲，陪我一起聊天，说说村中的大事小情，唠着嗑儿，喝着茶，吃着小甜点。睡觉的时候，在我身边躺着的依次是大女儿、二女儿和小女儿。你们姐妹间聊工作，聊孩子，聊家庭。我睡不着就静静地听。知道你们工作努力，家庭幸福，心里高兴着呢。我还偷偷地听到你们夸我们老两口儿，想着让我们更幸福的事儿——女儿呀，你们知道吗，我心里那份感觉是甜滋滋的。你们在身边的时候，我们从不觉得黑夜的漫长，一觉醒来就是大天亮。

孩子们来了又走了，日子聚了散了。我们看着你们一个个离开，各奔东西——家里又安静了，我们的心又空了。我们又开始盼望，盼望着与你们再次相聚的日子，又开始一天天地数着日子过。

整理到此，我已泣不成声。雁过也，锦书难托，只愿天堂里的双亲，能天天看到我们兄妹，不再有遗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