包袱

作者: 朱秀坤2020年11月15日情感日志

旧时的女子,出远门、走亲戚、赶集进城,总少不了随身挎一只包袱,里面是换洗的家常衣裳,是自备的干粮或果品,是一两件送人的礼物。有时搀了蹦蹦跳跳的孩子,那是串亲戚,有时骑在毛驴上,前面是英武的后生牵了绳,边走边聊,准是新媳妇回娘家。也有的可能就独自彷徨,彷徨在寂寥又悠长的雨巷,却不知去向何方——譬如王祖贤片中的女子,也有个小巧的青布包袱,但一脸的孤凄与无助,我见犹怜,那是一代人心中最美的银幕形象。更经典的,如白杨饰演的祥林嫂、秦怡演过的方林嫂,王晓棠塑造的金环、银环,那些贤惠、勤劳,或善良隐忍或机智勇敢的农村妇女,当她们挎了一只或大或小的包袱作道具,其性格气质马上就能呈现出来。

那时没有什么包包或方便袋,书生出门也常用包袱的,几本线装古籍,包在旧衣衫里,这才工工整整地打进包袱,客栈里,灯影下,长亭外,古道边,随时皆可捧来闲读。那几本书虽不值钱,却是读书人离不得的精神食粮。遇上仗义多情的丫鬟、小姐,兴许就会在包袱里打进了散碎银两甚至珍珠塔、绣花鞋、一封书信,助他一臂之力,或者就交出了爱情,托付了终生。

便是赤贫如董永,都卖身葬父了,也有个包袱的,还有雨伞,那几乎就是出门人的标配。含悲忍泪的上工路上,却遇到了仙女,撞上了好姻缘——当然是穷苦人的美好憧憬罢了,却也符合国人的浪漫与善良心理。

前几日,读到作家孙犁的一篇回忆性散文,说他珍藏着一个白底紫花的“人造丝”包袱皮儿,那是跟随他风雨同舟的夫人一直使用的,经过抗日战争、解放战争,又带到天津,经过“文革”多次翻箱倒柜地抄家,直到夫人去世。因为那是他买给她、她喜欢并一直用过的。就连床上铺的褥子,也是夫人亲自织成的。她走了,走了十年,那上面依然有她的手泽与体温,有他们美好的情感与深切的回忆……不思量,自难忘。一个经历了整整五十年的旧包袱皮儿,分明就是他们情感的见证。文虽不长,一个包袱皮儿已叫人凄然欲泪。

富贵人家有时也用包袱,大观园里的袭人不过是丫头,母亲病了回家探望,本带了一个弹墨花绫水红绸里的夹包袱,里面只包着两件半旧棉袄与皮褂。凤姐却命人把一个玉色绸里哆罗呢的包袱拿出来,又命包上一件雪褂子——全为了贾府的气派与脸面。想必那包袱打得应是相当的漂亮,据说一个包袱,在心思缜密的古人手里,竟有十六种打法。

如今没人用包袱了,一律是各种质地、品质多样的包包,无论男女,常用常换。不过,面对影视片或文艺作品中的一件青皮包袱挎在男女主角的臂弯里,还感觉到幽幽古意。

甚是难忘,电影《城南旧事》最后一场,伴了《送别》的惆怅旋律,保姆宋妈跨上毛驴,一步步退去,退进霜林深处,却又频频回头,留恋地张望,这一头,是没了父亲的小英子一家。忘不了,宋妈的臂弯里,是一个包袱,蓝印花布的包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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