种一片蛙声

作者: 秦澍瑶2021年07月20日情感日志

一场雷雨如闪电般划过村庄,来得声猛,去得也匆忙。随着雨声的渐稀,那些沉溺许久的蛙声如同弹珠似从积蓄雨水的田野中蹦出,让村庄一下子变得活跃起来。

“听,这是什么声音?”已经十三岁的女儿惊喜地说道,“好像鸟鸣般悦耳。”

“是蛙声!”妻子说。

“多少年都没有听到蛙声了!”我在一旁附和着。那一种久违的感觉,犹如遇见故人般亲切,让人心中有些小窃喜。

淅淅沥沥的雨声,掩盖不住兴奋的蛙声。那一声声呱呱鸣叫如大珠小珠落玉盘似的,打破了雨天的静谧,又如水面泛起的层层涟漪,让每一个听闻者都有所惊喜。它清脆悦耳,嘹亮宏阔,犹如一个歌唱家,让人丝毫没有内心的繁杂,听得满心欢喜。这一种美好的感觉似乎从来都没有过。

在城市里长大的女儿好奇地拉着妻子,去寻找这些田园歌唱家的身影。看着她们母女二人撑着伞在路边向田地里东张西望的样,路过的村人好奇,以为寻找什么宝物,当得知是寻找青蛙时,村人哑然失笑,原来见多识广的城里娃没有见过青蛙。不怪村人误解,就连听着蛙声长大的我,在城市生活的近二十多年时间,也未曾听过一次蛙鸣。这一种来自大自然的天籁嗓音,不会与嘈杂的机械为伍,也不会和轰鸣的车流争宠,它只会像谦谦君子般,淡泊名利地隐在乡村的田野里。

对于在乡村长大的人来说,蛙声可以说是童年记忆中最原始最深彻的歌谣。记得每当夏雨骤歇乡村见晚时,青蛙便如放出笼的鸽子呱呱而语。那不紧不慢的节奏,舒缓悠扬,让人丝毫没有呱躁的感觉。被雨关在屋子憋了半天的村人,纷纷走出屋子,打着招呼,谈论着刚走的风雨。腿脚麻利的人已经捡回了被大风刮下的树枝,有胳膊粗,可以当柴火烧,那兴奋劲如捡了个大元宝似的。路边地势低洼的玉米田里,水汪汪一片。不仅田地里有积水,就连村子里也平添了许多小水坑。“小沟一夜深三尺,便有蛙声动四邻。”闻水而动的青蛙,就像平日里隐匿在家的村妇,坐在自家门前拉家常般自如。那些清澈透亮的歌声,“呱呱呱”“咯咯咯”“哇哇哇”,此起彼伏,如一曲激昂的交响乐,极富韵律美和穿透力。晚风从高低错落的村庄吹过,掀起一波又一波的蛙声,如十面埋伏般壮观,抑或阳关三叠似的一唱一和,别有韵味。

很久以前,少不更事的我,听到蛙鸣总会和小伙伴们去戏弄它们。还未走近,那歌声便戛然而止,只待走远,才再次弹奏。犹如乡间的隐士,只会把最美的一面呈给世人。为了搜寻到它们的身影,我曾反复折腾,只是它们还未疲倦,而我已经累得够呛。即使偶尔寻到一只青蛙,用碎石扔去,它们也只是跳进水里,但歌声并不停止。一次被老师撞见。他说,你们忘了《小蝌蚪找妈妈》那篇课文吗?小蝌蚪就是青蛙,它们是庄稼卫士,要吃好多害虫。老师的教诲让我对青蛙有了更深一层次认识。

有蛙声的日子,乡村的夏日便有了诗意。“蜃气为楼阁,蛙声作管弦”。在唐朝诗人贾弇的《孟夏》中,蛙声便是醒世良语,换种眼光,人生便有层次。“蛙声经雨壮,荧点避风稀”(《露坐》),一片热闹的蛙声,让失意的陆游看到了雄壮。“黄梅时节家家雨,青草池塘处处蛙”,《约客》热情的蛙声,让等人焦急的赵师秀在独乐中,看到了人间温情。“稻花香里说丰年,听取蛙声一片。”辛弃疾的《西江月》那是怎样的美呀!一片蛙声,便是一幅美图。就连川端康成也说:“一听到雨蛙的鸣声,我心田里,忽地装满了月夜的景色。”蛙声不仅填满了诗人的心,也收藏了夜的秘密。就在这蛙声相伴的流年里,我经常幕天席地,听奶奶讲嫦娥吴刚的故事,陪着母亲顶着月色去稻田看水,跟着父亲砍回一筐筐猪草。在蛙声中我知晓了蒲公英的夏季,也如蒲公英般的长大。

只可惜,曾经寻常的蛙声,在化肥农药齐上的农耕叠变、水田蜕变旱地的气候异常中,逐渐销声匿迹。村人们抱怨,庄稼亏了人心,让人入不敷出,不为吃饭而愁的村人最后索性让田地赋闲起来。其实我更想说的是,是人们太过于精明,亏欠了土地。

没想到,撂荒的田地,在一片雨声的召唤中,却找回了青蛙,还有喜鹊、啄木鸟、布谷鸟,甚至还有山鸡、野兔。那一种大自然的和谐气息一旦在村庄漫延开来,那么村庄就成了神仙居。不为温饱而愁的村人猛然发现,他们误打正撞地种出了一片蛙声,种出了另一种生活。原来他们的日子不仅要种庄稼,还要种蛙声、种鸟声、种生态环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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