井塘古意

作者: 王月鹏2021年09月26日生活随笔

井塘是一个村落。村南三座山,村北一座山,山并不高,一条东西走向的路从村子穿过。

在井塘,有井,有塘,还有小河。水的三种存在形态,在这里都以日常的方式呈现。遥想当年,村人最初落户这里,开荒立宅,度势而居。他们固泉作井,累石为塘,在河上架起小桥,并且编织了一个吉祥的故事,说这桥是当年衡王嫁女时所建,故名仪凤桥。如今,大大小小的山石裸在河道里,河边的那口老井依然有水,越发显得幽深。我站在井边,听村人讲述关于村子的各种传说,真实与否已经不再重要,重要的是眼前这口井。环绕井岩的,是深深浅浅的十八道绳痕,最深的足有七八厘米,是拔水时绳索摩擦所致,让人想到日常的力量,笨拙的力量,缓慢的力量。天还没亮,村人就陆续提桶过来打水了,他们站在井边,抽烟,闲聊,抬头四面皆山,低头看到的就是这口老井。山里的一草一木都已熟稔于心,自然不必多言,村人常聊的,大多是关于山外的话题。一些故事,一些想象,水一样哗啦啦地响。午后,妇女在河边洗衣,孩子们则光着屁股在河里嬉戏玩耍,整个山村越发生动起来;待到暮色降临,炊烟升起,这里的一切都变得安静了。

这是若干年前的生活,简单,心安,他们过了一年又一年,一辈又一辈。无论村子经历了什么,丰收还是歉收,这口老井从未干涸,就像生活无论遭遇什么磨难,终将继续下去。这口老井之于井塘村,既是日常所需,也超越了功能意义的日常所需。围绕这口井,该有多少故事发生,有多少故事被讲述,被想象以及被遗忘。

村子里的树,以古槐、古柏、皂角树居多,梯田上更多种植了蜜桃和山楂树。在村街的拐弯处,我看到一棵古槐,几乎是长在石头上,裸露的树根将石头包裹起来。村里的人称这棵树为“子孙槐”,据说是自生自长的,明朝曾被村人砍伐了盖房子,后来又生出了小树,如今小树也已变成老树。我们路经这棵树的时候,树下坐着一个老人,她看着我们,表情淡然。

房屋都是石头垒砌的。村子处在山的怀抱里,四处皆是石头,村人天天与石头相处,拥有雕刻技艺也就不足为奇,他们雕刻的石兽、石鼓和石磨,至今在村里随处可见;一般的垒墙盖屋,不必花钱请人,邻里之间搭个手,帮个忙,就可盖起房子。在井塘村,我看见一个石碾,看见一个稚童在试着推碾子,看见稚童的父母在旁边弯腰拍照。曾经沉重的碾子,如今在游人眼里变成了轻松的道具。村里建有一处戏台,是沿河砌石,且与平地相连而成的。戏台前面即是井与塘,周边有一小片的开阔地,是看戏的空间。每逢年节和庙会,这里锣鼓喧天,好戏连台;在平常的日子里,戏台是沉默的。我们去井塘的那天,在一处古院落里,听到了几位老人现场表演的井塘小调,词是自编的,动作是自导的,她们的表情里有一份自足,声调平淡,朴拙,一点也不高昂,却深深打动了我和同行的朋友们。

我不以为这是所谓的世外桃源。这里有最真实的生活,有烟火的气息。在这里,时光是慢的,心态也是慢的,适合静静地走,静静地看,静静地回忆。这里也有商业气息,但是它们不喧哗,不浓烈,若有若无,恰到好处。这样的场景,勾起了我关于故乡的久违记忆。这份记忆,如今看来更像是一场虚幻的想象,很难找到与之对应的现实。它们曾经真实地存在过。存在于我的童年,存在于我的故乡,以及关于童年和故乡的记忆之中。转眼这么多年过去了。

在井塘,邂逅一些似曾相识的村景,我想起了童年,想起那段珍藏心底的遥远时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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