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门岭下

作者: 史秀娟2019年12月20日生活随笔

在学校的分部上课,每天要绕到城区的边缘地带,路经一个临时菜市场,一个面积还不小的工厂,然后穿过一条街,街的尽头就是南门岭,我上课的地方沿着南门岭西侧的坡路步行一百多米就到了,路的左边错落着一片旧式民房,右边依山而建的是南门岭的主体建筑——烈士陵园,一边是英魂安息的陵寝,一边是柴米油盐的俗世生计,处处充满比照,充满生与死的提醒与暗示,不过,阳光由来已久,透过陵园里高大的枫杨洒下驳杂的光影,树的枝桠伸出围墙,光影也铺满了这条小路,围墙下求生存的小安妥里也一片祥和,生与死各自相安。

南门岭西侧最里端的山咀平地上是学校,上个世纪末的教师进修学校和聋哑人学校,现都已废弃,我们学校借了几间教室作艺考生培训基地,为了方便学生文化课也在这里上。

院子门对着路开的一间老屋子里,住着一对老年夫妇,六十多岁的样子,他们住的地方确切的说是一个披间,以前是厨房(屋顶有烟囱),现在看起来更像一个堆放杂物的地方,房屋的正门被院子围墙隔开另住了一家,一栋老房子被房主分成两部分租出去了。这两个老人住的地方实在是逼仄,窗台跟坡沿差不多平齐,屋檐下排水沟的青苔爬到了木门脚上,好在他们有个不大的院子,生活起居就从屋子延伸到院子里,洗衣、摘菜、生炉子、吃饭,夏天纳凉,冬天晒太阳,日常生活一览无余地展现在路人的眼里。院子拐角随便种了几样花草,一盆节节高,一盆菊花,乱蓬蓬的没什么型,长方形的泡沫盒子里种了点葱蒜,撒了一点白菜秧子。不过他们的吃穿用度却不像住的屋子那么寒碜,两个人衣着干净整齐,老先生家常穿一套藏青色西服,皮鞋擦得很亮,老妇人早晨上街,拿着手包出去经常拎着大包小包回来。只要不下雨他们就在院子里吃饭,饭总是很早,我中午下午下课经过小院子时,他们就坐在小马凳上开饭了,鱼肉荤腥,时蔬搭配,一点不马虎。院子外面来来去去的老人见面就大声寒暄,他们很少搭话,眼睛总是放在自己所做的事情上,吃饭就吃饭,洗衣就洗衣,神情淡然。不知道两个老人怎么住在了这个地方,图生活上的便利?还是眷恋这里残存的一点怀旧气氛?好像都不尽然,天天打这里经过,看着两个老人安安静静过日子,总觉得哪里让人不安,说不出来,总之,两个有点怪的老人,他们既不像要长期住下去,也不像有更好的盘算。

晚上下自习,这条下坡路一个人走就显得深远幽僻,路口迎面吹来的风,带动起这片老屋角角落落的陈年潮湿和霉味,夜幕下向我阵阵袭来,这样的夜,像一个深不可测的洞,路灯的光虚浮在洞口之上,我像个溺水的人一样感觉到没顶的窒息,就在不远处,低矮的窗口透出的一点电视荧光,才让我有一些现实感,两个老人在看电视,电视里正热播各个时代的悲喜剧,我放缓脚步,路径两个老人的无名之夜……

一天,远远看见老人的院门大开,有人进出,感觉发生了什么重大事件,走近一看,院子里横放着一把摇椅,地上堆着衣物,几个人低着头从矮屋子里搬东西,凌乱的空间有一丝不祥的预兆,我回想一下最近老先生露面不多,莫不是病了,还是……?我没来得及多想,急匆匆赶去上课。几天后小屋在一片狼藉中归于静默,隐隐的让人不安。之后又见到老妇人几次,她一个人,回来收拾东西,她的脸上少了平日的淡然,取而代之的也不是悲戚,见到旧日邻居们,倒是惶恐中有些愧色,老先生则是一直没有再看到了。无论走的那个人还是留下的那个人都可能没想到,看似连绵不断的日常生活,突然在某一天就中断了,即使是七十岁、八十岁也一样感到猝不及防。

我每天仍然由这条路经过,路边屋子的景象还保留着两个老人离去时的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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