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隅好时光

作者: 周虹2021年09月28日经典美文

在小城一个不常去的休闲书吧,我挑了一间安静房子坐下,本想伴着音乐,静静地看会书。可是房间里的摆放物件吸引了我。凤凰自行车、红岩缝纫机、老式挂钟、斗柜、小簸箕、土陶、旧式收放木椅子,还有挂在墙上的锯子,这些和角落里码得整齐的书本、雅致的现代布艺和小玩意小工艺品,构造了一个跨度颇大,思绪层叠的视野,惹得我无名澎湃起来。

细细端详,每个物件,都有心里温暖的一隅。有容量的,没容量的都承载着各自的份量。

老式柜子的一扇门,不知是谁用白色乳胶笔写的一句:只是还没告诉你,我爱你。从字形书写我想应该是女性,但属于什么年龄,不好说。这个柜子的主人,我无从知道他们的故事,过去的或现在的。其实我并不想对这些物件对号入座,而是更想将其作为一个时代的符号,来生发属于我内心深处的情感

凤凰自行车,属于我的父辈,也属于我的童年。但即便属于一个年代,于不同的人却有着很不一样的意味。于父辈,是父爱,是体力,是辛劳,是迢迢谋生路,也是苦难;于我,则是一段美好的回忆,一段见证父辈不断付出的心路历程;而于现在的年轻人,则又是洪荒岁月里的一些印记或碎片。它给予人们念想里的,多为阳刚的一面。

而红岩缝纫机,则恰恰相反,几乎是柔情母爱的象征,是母亲们的专利。我们小时就是在一台这样的缝纫机旁长大的。逢年过节,总围着母亲看一块块布如何经了她的手,如何剪裁和如何缝纫成一件件大大小小的成衣。我们家,姐妹多,母亲为了省钱,往往是买一块布料,逢多件衣服。先是裁剪姐姐们的大尺寸衣料,剩下的零落碎布,母亲才又细心剪裁和拼接我们小的。妈妈手巧,常常裁剪得很得体,对接线总能让她想着法子把针线镶上花边或至少藏在胳肢下或衣领或衣脚,不易看出接痕。即便看出,于我们,毕竟也是一件新衣裳,仍然满心欢喜。这样的经历我想我的同龄人都有同感。因为那时心里渴望的美所带来的愉悦,在生命的花季该是终身难忘的。

没上油漆的实木老式斗柜,我想我们这代人是不会陌生的。上世纪70年代几乎统一的款式,两、三扇门,隔式。门扇上该是谁家的女孩贴的几张图案,同款彩色嫦娥奔月图,属于七八十年代,我们少年时代的产物。带着记忆,也带着温度。那年月,一家一般也就只拥有一个这样的柜子,算是家什宝物之一。记得当年我家的也差不多,是母亲村子里的木匠造的。印象里,不需要多少工费,家里只招待了几顿,至多也就一荤两素。有肉吃,已像年节。柜子,母亲一直沿用下来。它随父母辗转几处,因它的存在,每一处生疏地,它都能给我最初的也最温暖的家的感觉。

以往,每个家最值钱的几样东西,现在该是从四面八方集中到这里,以一种安闲的姿态呈现着。它们尽其所能地为它现在颇费心思的主人营造着她所需要的氛围:自然厚重的历史感,与新的审美和人为的浮躁形成对比,引发人们感觉与视觉的冲击。这是当下的日子所需要营造的一种氛围。

静坐小房子里,我明显感觉:现在与过去视觉的碰撞,思想的对接,亲情的交织。

此时此刻,这些家什,于我,如家书,如前辈。在呈现往日时光的同时,更呈现着一种温暖的情怀。或许对于80后孩子,它们就仅仅是一个物件,只是摆设,而难予对其抒发情感。可是于我们,它们身上的气息,就是物是人非的当下,我们生命里留下疼痛之后珍藏的气息。

正因如此,在与房间的大大小小物件对视时,我已感觉到,一种呼吸与交流。

柜子,是一家集中使用的家什,特别有体温。站在柜子前,仔细浏览那木格、那把手和棱角,我轻轻抚摸,似乎手有余温,感觉至亲。

柜子上面搁置的几个竹编篮子,居然对号入座地让我想起过往的老人,比如外婆,比如邻居玩伴的奶奶,甚至是我从未谋面的另一位我敬重的老人,想起那些沉入岁月的苦涩日子,她们的坚韧和耐劳。我深深地怀念着她们。

窗格上精致的小物件,透着现代气息,虽也细腻耐看,但与几件大的古旧之物形成了既有的反差。这恰好是经营书吧的店主期待产生的效果。

手上的几本书,一本贾平凹的《秦腔》,里面还夹着一枚精致的书签,一本还没开封的王蒙的《这边风景独好》,一本忘了是谁的评论集,它们安安静静地在书架一个不显眼的位置,似乎是在等待。或许书吧邻近校园,书架的书多是合年轻人口味的各类书籍。本想寻近两年精选散文集看看,却未得。

在角落里仅看了十来页后,我不由觉得这些书,其实就是各式各样在前行的人,认识的不认识的。因此,几平米的一隅空间,在我的眼前散发出许许多多的路径,许许多多的面孔,形形色色在交错、在汇聚的喜怒哀乐。

与房子外面的小巷来说,这房子里的一切,好像是一幅作品。这作品说不清楚是哪个门类,想象为一幅画?一首诗?又或是一生活画面?是,又不是。它在空间里以具像存在,营造的却是一个可以肆意想象的空间。任由来者各自发挥,寄托情感,抒发情意。

我不知道店主是否也有着这样的感觉,还是我敏感的文学归属思路,硬将这里营造的氛围给量身定做了。且不去追究这些。对于一个给人念想的场所,不去定义便是最好的定义。我期待小城能多辟几处这样的空间,来吸引和容纳更多无事可做的人,来叩响我们身边的慵懒却需要打开的智慧之门。这样的话,我想许多不同经历,不同年龄,不同追求的人,在这样的场所,能有暇思虑身边的物事,过滤身边的美好。

康德曾经说过,美是对功利的删除。我不敢说做到删除,但在这里,我至少能在喧嚣之中、在百忙和浮躁里,对功利做到了暂时的隔离,哪怕就几个小时。这是我渴望的。

欢迎投稿,注册登录 [已登录? 马上投稿]

阅读评论你的评论是对作者最大的支持!

相关文章

好文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