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说细腰蜂

作者: 何海锋2021年10月02日生活随笔

细腰蜂是蜂的一种。根据百度百科的说法,“腹部前端呈杆状,故名细腰蜂” 。我属于典型的“四体不勤,五谷不分”一类人,不仅读书不求甚解,动植物的纲目科属种也从不去细究。因此,我虽见过不少蜂,但目前仍不清楚是否真见过细腰蜂。

然而,在老家见过细腰蜂的可能性还是比较大的,因为我的同乡鲁迅先生是确确实实见过的——旧时鲁迅家的细腰蜂,也有可能飞入我的寻常百姓家。只是飞入我家的细腰蜂,我不仅连它的族类都懒得去弄明白,没准还曾不分青红皂白地想去拍死它。而飞入鲁迅家的细腰蜂就要幸运多了,鲁迅不仅知道它的名号,而且还挥动如椽大笔为它写了一篇著名的文章。我就是读了这篇文章,才知道有细腰蜂这么个物种的。

在这篇题为《春末闲谈》的文章中,鲁迅先生对细腰蜂极尽冷嘲热讽,说它“不但是普通的凶手,还是一种很残忍的凶手” ,因为细腰蜂有毒针,它知道用毒针麻醉大青虫。被麻醉了的大青虫不仅在被抓捕时失去了反抗的能力,而且成为细腰蜂留给自己的保鲜食料。由此,鲁迅先生想到,那些“圣君、贤臣、圣贤、圣贤之徒、阔人、学者、教育家”们,要是有细腰蜂的毒刺就好了,仅需一螫,“圣君贤臣”们也就犯不上再“日施手段,夜费心机”了。

鲁迅先生的文章中,这篇我最为推崇,“闲谈”式的信手拈来和风轻云淡的指桑骂槐堪称杂文的最高境界。但因为这篇文章,细腰蜂背上了不大好的名声,这是贸然闯入鲁迅家院子,在众目睽睽之下公然掠食的细腰蜂所没有想到的。看来,孔子作《春秋》 ,而乱臣贼子惧;对于昆虫也不例外。

其实,把细腰蜂写入文章,鲁迅并非第一人。 《春末闲谈》也提到, 《诗经》中就有“螟蛉有子,蜾赢负之”的说法,螟蛉就是大青虫,蜾赢就是细腰蜂。 《诗经》的这一篇,说的是一位士大夫为不辱没祖先,替他的兄弟管教孩子,体现的是士大夫对家族的责任感,我们熟知的“战战兢兢,如履薄冰”就出自这一篇。这里的细腰蜂,可是一个十足的正面形象,千百年来文人和老百姓心目中大概都是这么认为的。“螟蛉有子,蜾赢负之”是为了施以教化,让大青虫改头换面,毕竟在一般人看来,叱咤长空、有一技之长的细腰蜂,总比唯唯诺诺、百无一用的大青虫要更有出息。因此鲁迅才会说,“当长夏无事,遣暑林阴,瞥见二虫一拉一拒的时候,便如睹慈母教女,满怀好意,而青虫的宛转抗拒,则活像一个不识好歹的毛鸦头。 ”

《春末闲谈》和《诗经》 ,都是影响深远的文学经典,却似乎写出了完全相反的两个细腰蜂的形象。那到底细腰蜂是怎样一只蜂呢?要真让它粉墨登场,是给它上白脸呢,还是上黑脸呢?其实根本没有必要去争论细腰蜂到底是好是歹,任何事物都是多面的,人且无完人,还能去苛求蜂吗?一方面,两篇经典远隔千年的呼应,恰恰让细腰蜂的形象变得更加丰满,这比那些需要靠出位博眼球的明星幸运多了。另一方面,人的喜恶有时候往往是主观的感受,人世间无缘无故的爱有的是。我喜欢细腰蜂,把它“细腰蜂”三个字作为我所有社交账号的昵称,就纯粹因为“细腰”二字带来的“喜感” ,没有别的理由。

好像是马克·吐温说过的吧:“戒烟是很容易的事,我已戒过一千次。 ”我在减肥的问题上和老马有同样的认识,所以“细腰”一直以来是我的人生追求之一。由于我本人名字上带一个“锋”字,前面冠以“细腰” ,也算是一种自嘲,朋友们看了也都会心一笑。其实,在追求细腰这个问题上,我并不孤独。所谓“德不孤,必有邻” 。近的来说,周围的先生女士没有一个不嚷嚷着减肥的,水桶腰和啤酒肚早就是人民公敌。远的来讲,“楚王爱细腰”的故事早已彪炳史册,“昔者楚灵王好士细腰,故灵王之臣皆以一饭为节,胁息然后带,扶墙然后起。比期年,朝有黧黑之色。 ”

普通人爱细腰,最多让爱美的人“管住嘴、迈开腿” ,符合健康养身的理念,抽脂割肉、伤身细腰的毕竟是少数;而掌赏罚大权的君王爱细腰,后果就有可能是“朝有黧黑之色”和民不聊生了,这比“天子之怒,伏尸百万,流血千里”一点都不逊色。当今的时代,腰肥腰瘦,是个人的选择,审美的观点,也日趋多元,虽然每个人仍免不了活在枷锁中,但毕竟大多数人不需要“胁息而带,扶墙而起” ,这不得不说是时代之幸。

我们有幸生在这个美好的时代,虽然有个别人如我者直接有以“细腰”为别名,更多的人身体力行地努力去实现“细腰” ,但每个人都应该理性地坚守一条底线,那就是绝不要轻易地去为任何人、任何势力束腰——至少是为了身体健康考虑吧。楚灵王之臣就是前车之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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