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六 晒丝绸

作者: 陆亚利2021年12月08日生活随笔

“六月六,晒丝绸”是个古老的习俗,民间也叫“晒夏节”。冬去春来,寒湿久驻,梅雨浸润,居家物件容易腐变发霉,滋生蠹虫。农历六月过后,骄阳普照,初伏将至。六月初六,人们沐浴、剃发、洗刷,倾家晾晒,清洁环境,去除晦气。据说,这一天晒过的衣被、书籍,不会虫蛀发霉,洗过的头发不会生虱子。皇宫也不例外,六月六日晾晒辇舆銮驾、御用家什、典籍文牍,预防蠹虫侵蚀,以图皇恩普照,永续御史。寺庙道观举行“晾经会”,把幽藏暗室的各类经书搬出来晾晒,防止虫蛀鼠咬。传说唐三藏取经回朝,经书被雨淋湿,皇上恩赐六月六日晾晒经书,佛家称之为“天贶节”。

六月初六并不是什么节日,家乡的女人们却忙得像过节一样。祖辈留下一句农谚——“六月六,晒丝绸”,女人们当作妇道来遵循。这一天,不搬出几样家什晒一晒,不用别人说,自己对号入座,是个懒婆娘。这样看来,六月六是女人的“贤惠节”。

不等太阳公公把第一缕阳光摁亮,婆婆妈妈年轻媳妇们早早起来,高声粗嗓催促还在打呼噜的男人们孩子们起床,等着拆洗被窝。若是赖床不起,女人又拽又拖,尖声训斥:“你晓得今日是初几不?快起来,拆床哒,太晚哒东西洗不完!”男人们小孩们迷迷糊糊,伸着懒腰打着哈欠,勉强配合着爬起床。

女人们呼啦啦一阵子拆下蚊帐、被面、被里、床单、毯子、枕套枕巾,堆放到门口的洗衣台边。往高底木脚盆倒进半盆水,撒一大把洗衣粉,把备洗的被服泡湿。女人打起赤脚,一件一件地踩揉,泡沫越踩越多,堆积如雪,清风吹来,“雪花”四溅。发现特别脏的地方,扯到洗衣台,再洒些洗衣粉,用刷子使劲刷洗。踩洗完毕,将被服甩进两只大木桶,挑到塘边或河边洗衣码头,一遍一遍地漂洗干净。挑回屋前禾坪,叫来男人一起拧干,分别晾到阶基的晒衣竹竿上,三根竹丫杈架起的晒衣杆上,临时扯在树间的晒衣绳上。家家户户晾晒各色被服,满屋场就像挂起万国旗。暖阳初升,和风习习,彩“旗”飘飘,女人们长吁一口气,会心一笑。

吃过早饭,太阳高高地爬出山坳,金光渐渐烘热大地。女人们开始在家里翻箱倒柜,搬弄应该暴晒的家什。棉被棉衣、毛衣呢子服、大衣外套、秋衣秋裤、布鞋胶鞋套鞋、稿荐草席,一股脑搬出门,搭上晒绳,挂上树杈,靠在墙边,铺在瓦楞。空闲的坛坛罐罐,容易发霉的碗柜筷筒,陪嫁的皮箱挑箱,起尘回潮的床板,能够搬动的尽力搬出来见见阳光。篮盆、筛子、簸箕统统派上用场,摊上收藏已久的花生、芝麻、豆子、干货、腊肉腊鱼,狠狠晒上一天。空坪隙地晒得满满的,孩子们在缝隙间穿梭玩耍,惹得多嘴的  不停地唠叨:“开边点子去耍口罗,莫把豆子碰倒哒!”瓦楞搁满了簸箕米筛,猫儿们窜上屋,蹑足围着簸箕米筛嗅来嗅去,努力找寻腥味。女人们早有防备,晒腊肉腊鱼的筛子搁在晒衣架的三角竹丫杈上,猫儿们无功而返。

忙完洗刷搬挪,已近晌午,女人们记得把衣被稿荐打个翻,让两面晒透。趁着火热的阳光,过滤好稻草灰水或茶枯水,女人解下发结,静静地蹲在阶基上洗头。几遍清水,还原发丝的光亮。和风暖阳,催生秀发的飘逸。洗完头,女人神清气爽,肩搭毛巾,手攒脸盆,回屋做午饭去了。

“六月六,晒丝绸”不是节日,却是女人们晒面子、出风头的好时机。屋前屋后晒得满满当当,俨然就是家居博览会。家底好爱面子的年轻女人,故意把值钱的皮货时装、陪嫁的崭新箱笼铺盖,放在显眼位置,吸引人们羡慕的目光,满足小小的虚荣。家底薄自尊心强的女人,悄悄把破旧的家什晒在不打眼的地方,掩饰家丑,暗自妒忌人家就差金货银器没有拿出来晒了。

天黑之前,女人们用竹竿扑打棉被、稿荐、棕垫上的灰尘,将它们卷叠到阁楼。扯下干爽芳香的衣被,一件一件细心折叠,收纳入柜。重新挂好蚊帐,床铺换上夏令铺盖。杂物、杂粮、干货除尘去杂,各归原位收藏。虽然没有添置新物件,家里却是清清爽爽,焕然一新,全家人倍感温馨。

如今,城里人很少知道“六月六,晒丝绸”这一民俗,洗衣机、家政钟点工更是把年轻家庭的洗晒日泛化到每一天。偏远乡村的老  ,或许还在坚守着这份辛苦,营造着那份温情,有多少城里的年轻人感受过洗晒的别样温馨?多乎哉,不多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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