灶间有过的记忆

作者: 龚伟明2022年01月06日情感日志

春节前后,是一段农闲的日子。常熟辛庄那边有两座小村子,宅南,农田广袤无垠,宅基北面则是一片宽阔连绵的河水,一东一西被一大片农田隔着,典型的江南农村风貌。两座小村子有简单的称呼,东面的,叫东望头;西边的,叫西望头,意思望得见屋头,叫不应人。外公外婆住西望头,阿姨嫁到东望头,未满30岁患癌症过世,留下秉忠和苦小妹一双儿女,跟着姨父过日子。

小时候每逢过年,父母早早地把我送到乡下外公外婆家。除夕前,我和秉忠踏过田塍,或沿着河岸在两个村子里来回奔玩,看大人写春联,看几位壮汉杀猪宰羊,看公鸡在树底下争斗。有时我会上船看两舅舅罱泥,那是一份力气活。年轻的大舅小舅一个摇撸,一个抄夹起一兜一兜的黑色河泥放入大舱。我立在小舱中,捞出扑腾的小鱼虾,放进木桶里……舅舅他俩一勺一勺将河泥拨甩到泥塘里,我拎着木桶往外公外婆家去。一桶小鱼小虾,比起一捧糖果或者糕点,更让城市里来的我快乐。除夕后,年味淡了起来。夕阳里,四周农家炊烟袅袅升起,都关了门等吃饭。那时农村缺电,到了晚上,老老少少聚在灶间聊天打发时间。

外公外婆舅舅和秉忠一家人聚拢在灶间嗑瓜子喝茶,你一言,他一句,纵使随意,也是融入,亲情的滋味不需品咂,留在心头呢。灶台上的油灯映出了高高矮矮凳子上的人影,门一开,油灯火一闪,参差的人影在墙上晃晃闪闪,半明半暗中好大一幅剪影。我双脚搁在铜脚炉上,杯子中的茶叶经水相溶,即刻清纯,两位舅舅,喝水的声音总是响亮,我轻轻地呡,水略带一丝甘甜,那种幸福感一辈子难以忘怀。

大家闲谈间,外公会站起,唇间衔着香烟走到灶膛口,扎一把稻草,塞进灶膛里,再塞几枝枯树之类的硬柴。我跟着扎把稻草,尽管形状别扭,塞进灶膛,照样映出一片红色火焰,看它燃烧,看它熄灭,炭化后的焦香气味,我喜欢闻。

我还记得灶台上有一个筒孔,里面的水一直是烫的。冬天,杯里的水喝光了,想续杯,就用铜勺伸下去舀。水喝多了,要出去方便。我站在空场上,仰望空间,满是星星闪烁,天幕清澈澄净。遥远的天际,忽然有一颗流星悄无声息地在滑落,童话般的星空,使我心境充满幻想。

再回灶间,苦小妹已趴在她父亲肩膀上睡着。姨父站起,整整外套,背起苦小妹说:“困了,回屋哉。”秉忠就跟着,消失在夜色中。

又过几天,早上出门的农民,包括我两个舅舅,肩扛农具准备农耕。先前,舅舅他们罱捞上来的河泥,现在要从泥塘里挖出,铺散到田地去做肥料,新一轮春耕开始了。而我身上带着一股稻草的焦香气味,回了上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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