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雨记

作者: 冷冰2022年02月08日随笔美文

(一)

这一场雨真长,但再长的雨也会停下来,甚至说停就停。有一天去山中喝茶,听到蛙的声音,连绵而干净,和这雨水一样,是渐渐地漫上来的。三个人坐着不动静静交谈,等出门向外一看,白嫩的月光挂在山头近处,蛙声却稀了,若有若无,一人说,一声蛙鸣都是一滴雨,雨停了,蛙声也就停了。

我认可这种说法,总觉蛙鸣和雨水和月光有着某种内在联系。

城里是有雨水的,可是月光和蛙鸣哪里去了?

雨多的时候,大约可以做这几件事情——读书、喝茶,到菜园里摘几个黄瓜研究它的吃法。

喝茶是几个人的欢,读书是一个人的静。

(二)

读《枕草子》非常好,日本的文学的寂静、纤细、含蓄,恰如这梅雨天。书中写到:“荒废的屋子上爬满了蔓草,而蓬草又长长地丛生,月华明亮,普照其上。”这景色没什么特别,唐代诗人也有“墙头雨细垂纤草”的句子。可是当我真的看到蓬草一片一片地开着白色小花,也就明白了它的哀伤的美好,梅雨、蛙声、白花、满月,仓促的结局,其实都是岁月的美好容颜。

读汪曾祺也有趣。他写扦瓜皮的做法。

黄瓜(不太老即可)切成小段,用水果刀从外至内旋成薄条,如带成卷,剩下黄籽的瓜心不用。酱油,糖,花椒,大料,桂皮,胡椒(破粒),干红辣椒(整个),味精,料酒(不可缺)调匀。将扦好的瓜皮投入料汁,不时以筷子翻动,将瓜皮酥透料汁,腌约一小时,取出瓜皮装盘,先装中心,然后以瓜皮瓜面朝外,层层码好,如一小馒头,仍以所余料汁自“馒头”顶淋下。

读这样的文字貌似平淡如水,细品之却令人食欲大开。

(三)

梅雨天母亲园子里的黄瓜疯长,我不喜欢这样的长法,前段时间天天吃莴笋和豌豆,现在天天吃黄瓜,总有一天会吃成一个“人比黄瓜瘦”。不过黄瓜比莴笋好,实在不下厨,刨一个凉拌也可以当水果吃。有时也较起真来,研究黄瓜的吃法,油煎、蒜蓉、刀拍、腌制,有七八种吃法,反正梅雨天,闲着也是闲着。

说起菜园子,我又想起了以前,槿篱下的黄花菜沾满了雨水,每天摘一捧黄花,拿回来炒鸡蛋煮面条,那个时候,清亮的不止蛙鸣,还有雨尖,甚至沟沿边的雨蜗牛。

梅雨的江南,如蜗牛一样,是缓慢的,缓慢的光阴才有酒一般醇厚。

(四)

与去年不同,今年一大缺憾是没有遇到上好的杨梅。六七年前用高家岭摘的野生杨梅,三里街买的米酒,泡了一缸杨梅酒,现在这缸酒还剩下半瓶不到,色好看,红得像琥珀。那时候,父亲贪酒,也常去三里街买那些散装酒,我总劝他少喝酒,有一次来我家,这一罐酒刚刚泡好,他开封喝了一杯,只一杯,后来他也没得喝了,仿佛是需要某种印记,父亲走后,这酒陆续喝了些,剩下的这半瓶子酒就这么一直留着留着。

其实我前年泡的桑葚酒也很好,那天在山里,要了一盘炒嫩笋,几个人坐在山村野店里慢慢地啜,酒的味道正合外面夜的况味。这么想着,一瓶桑葚酒也就慢慢喝完了,滋味也浸透了全身的各个角落。慢慢地起身,几个人寻着花香,坐在石桥边,看着月色,月下花前的气息,似乎也有桑葚的微酸、微甜。

关于梅雨的记忆,大约只这些,此后的酒话,应该不值一提。但我还是很怀念父亲夏夜里煮的绿豆稀饭和盐炒豆子,还有硬塞给我们生吃的大蒜子。

欢迎投稿,注册登录 [已登录? 马上投稿]

阅读评论你的评论是对作者最大的支持!

相关文章

好文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