幼时住庄上

作者: 咿呀2022年02月20日经典美文

一小块一小块碧绿的红薯滕匍伏蔓延,生机勃勃,完全遮盖了地里的泥土,这里已完全成了菜地。除了四周露出的坚实的基脚,仍可清晰地看见一些不规则的大小石头被水泥石灰粘合在一起,其余已看不到一块砖瓦木头了。

然而,看着这绿油油的一片,我头脑中却幻化出几栋烟火气息浓郁的房子来,主屋、侧屋、猪圈,以及哪一间是厅屋,哪一间是睡房,那一处放着水缸,哪一处放着米缸,哪个位置生煤火,哪个位置生柴火……

这是我的幼年时期居住的地方,我生命中最初的记忆都留在了这里。

这个地方,只有我爷爷奶奶家,伯父家,以及我们家居住。我们及村人都称之为“庄上”。庄上离我们的主村约有500米的距离。我们村其实是个大村,有3000口人。

我们为什么会离村而居?这得从我爷爷说起。

我爷爷有两兄弟,他是老大,还有个弟弟,兄弟俩感情很好。爷爷成家后跟二爷分家时,作为老大的他主动把祖上传下的位于村子最中央又处于大水井上方的一栋青砖房及一个直径一米的石凿洗衣盆等大部分家产都让给了弟弟。他自己自力更生,烧瓦、打砖,在村外择一处空地建了一栋四睡房一厅屋一厨房的屋子,再到周边开荒种树、种菜,挖井,在这里生儿育女繁衍后代,建立了一个小小山庄。这就是后来被称为“庄上”的地方。

庄上地理位置也不错。爷爷的房子门口就是一条石板路,这条路上通古楼坳、小年等几个村子,下通牛头汾集市,不时有外村人从家门前的石板路走过去赶闹子。房屋地势高于周围,三面都是田、地,后面是小山丘,有一些旱地和灌木丛,风景怡人,空气清晰。

等到爸爸和伯父成家时,爷爷给他们每人分了一间房。于是爸爸和伯父分别在房屋两侧搭了伙房和猪舍。随着我们这一代人的相继出生,房子住不下了,他们又各自在屋前的空坪上建了两间并排的小房。开了外门的一间做生活间,侧面开扇门通向另一间,这里间就做睡房。这就成了我记忆中的庄上模样。

通往大村的路是田间小路,经常是泥泞不堪,中间还有一条小渠,上面架的石板桥已稍稍倾斜,幼时的我根本不敢单独通过,生怕滑落下去。所以,那500米对我们来说非常的遥远,我们极少到大村去玩。然而,我们却从未感到过孤独寂寞,因为,我们拥有最美的大自然,并享受着身边的风景带来的乐趣。

我们兄妹三人,每年出生一个,哥哥比我大一岁,妹妹比我小一岁,三人是一起玩大的。跟我们一起玩的还有年龄相仿的伯父家的二堂姐、小堂姐。

在我们出生时,爷爷在房屋东面种的樟树、柏树、槐树、苦楝树、桂花树、枇杷树、柚子树、桃树等20多棵树已长大,和石头窝窝里长出的一些杂木、荆棘等形成一片小树林。这里四季常青,枇杷树、桃树、柚子树、槐树、苦楝树等先继开花结果,或洁白、或米黄、或粉红、或金灿,将小树林装点得童话一般美丽,诱人的果子轮番让我们解馋,也让大村里的乡亲们羡慕不已。夏日,凉风习习,知了鸣唱。冬日,北风呼呼,树叶飞舞。这里就成了我们的乐园,大人到田里、地里、山上出工去了,我们就到小林子里去玩。

那时物资匮乏,不说玩具,我们就连废纸都没有一张。我们摘枝条,捡小石子、苦楝子等当做玩具,在小树林里做着各种游戏,玩得更多的是“煮馒馒仔”,也就是城里人说的“过家家”。我们用泥粒当饭,扯了路边的野菜当菜,用苦楝子当豆子,用烂瓦片当碗碟盛饭菜。准备妥当后,当“妈妈”的人拖着欢快的长音喊声“吃饭了——”“孩子们”便开心地各自端了一碟放在嘴边假装用手往嘴边扒,边扒边夸张地说:“好吃,好吃……嗯,吃饱了。”

乡村孩子基本上都爱爬树玩,我们守着一片小树林,当然要享受爬树的乐趣。别的树基本上都太大了,我们四五岁的小屁孩爬不上,一般只爬那棵枇杷树。这棵枇杷树碗口粗,1米多高的地方有个分叉。我们那时夏天都是打赤脚,练出了脚劲。爬树时,先举双手抱住树干稍高处将身体吊住,然后快速将双脚掌用力夹住树干,再把一只手往上伸一点箍住,然后挪一只脚往上探到一处凸起的地方就用力撑住歇一下;再换一只手往上攀……爬到分叉处,我就不敢再往上爬了。站在这里居高临下神气一下,或是将小屁股坐下,两腿分开垂下左右摇啊摇,感觉累了就得往下爬。往下爬时更害怕,先一只脚悬空再沿着树干往下探,探到凸疖处将脚用力撑住,再将另一只脚往下探。如果脚没探到凸疖,而又没有体力了的话,身子就会一直往下滑,最后脚或屁股挫到地上,一阵生疼。

哥哥和小堂姐体力稍大,爬起树来就比我轻松多了,他们爬到分叉处后,还会继续向上爬,爬到镰刀把粗的枝干上用脚踩着或是手拉着枝条荡呀荡,同时发出又兴奋又害怕的笑声或叫声,常令我心生羡慕。

小树林边是许多从地里生长出来的青黑色的大石头,这些石头像一个个小山坡,石头与石头之间形成一个个小港湾。我们在这里捉迷藏,也在这里滑索索板。这些粗糙的石头经常把我们的裤子磨破。小时候本来家家都穷,衣服裤子都不够穿,还磨破裤子肯定会惹父母生气,轻则挨训,重则枝条上身是不可避免的了。以后就不敢再滑了。我们就在这里荡秋千,踮起脚或是跳起身子抓住树上垂下的枝条,然后吊起身子在两个石头形成的港湾之间荡过来荡过去,到一边了用脚蹬一下石头,身体就弹到另一边去了。那时年龄实在小,个头矮、手脚短,不敢起荡,停下来也很困难,但又害怕又想玩。

我们的游戏有危险,父母虽说很担心,但又没有时间管我们,毕竟他们都得出工,我们才有饭吃。

危险还是来了。一年秋末晒茶籽的时候,哥哥在晾晒的茶籽上奔跑取乐。可是前一秒还发出得意的笑的他,后一秒就发出了撕心裂肺的尖叫。原来,他一不留神滑倒,至右胫腓骨骨折。所幸,爸妈找来一位有经验的草药医生,帮哥哥把摔断的骨头拉扯对正后上夹板敷草药。几个月后,哥哥的脚便好了,又可下地疯了。

住在这小庄上,我们小屁孩不知愁滋味,大人却有各种的不便,信息不灵通,村里的戏、电影看不上,买东西不便,到了晚上,爸爸不在家的日子,妈妈还很害怕。爸爸是爱玩爱热闹的人,晚上经常打个手电筒去大村逛一下,跟一些讲得来的村民聊聊天,但总觉得路上不方便,于是计划着到大村建新房。

在我6岁那年,爸爸挖泥打砖,我们兄妹一起去搬砖晾晒烧窑,我们家在大村的边沿建了一栋100平方米的红砖房,当时引得村民啧啧赞叹,我们全家更是兴奋了好长一段时间。

3年后,爷爷去世。再过了两年,伯父一家也难耐寂寞在我们家新房附近建了一栋房子,搬离了庄上。

庄上的房子本来就是泥砖房,不住人后很快漏雨破损。于是爸爸和伯父就把房子拆了,清除砖瓦,挖松地上的泥土,改成了一小丘一小丘的菜地。后来,由于环境的恶化,井水也越来越小,几近干涸。再后来,小树林的树也被砍了不少。

幼年时的乐园已难觅踪影,但幼年的乐趣却印在了我的记忆深处,永不磨灭。多少个夜里,我梦到庄上的房子又修缮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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