折扇

2019年10月31日经典美文

还是雨天,石禅寄来了他新画的一把折扇。梅花,红得很好看。

在了乡村,对于花木的感觉,少有的亲切。城市是个什么意思,一直弄不懂。也许生来是该属于乡村的。城市的许多美好,看过去空空蒙蒙,少有感觉。

到了这里,什么都赏心悦目了。桃红柳绿、梨白杏青,草色远远地,真可以有若有若无的感觉。还有就是杂树生花,烟云般的色泽,美得没有道理的枝干的线条。先前羡慕画家的造梦才华,到了花间林下,感觉画家一定是伤痛不已的人儿。尤其是大画家,一定是遍体鳞伤,又抱定了信心,永不退却的一批勇敢的人。

由此,我又对画家,那些骨子里认定了自己是画家的画家,提取一颗心去重重地点赞了。也由此,我不再愿写时下画家的评论。写评论,是跟着画家去取悦和指引陌生人。画和画家,其实只和画的对象有关、和画家自己的心意有关,和满天下熙熙攘攘的人没什么相关。怎么就出现那么多画评呢?这大概就是城市的后果了。城市对这类事一向是熟视无睹的。

乡村就不一样了。看画还不如看花,如果画家画的是花。即使是看画,也是欣欣然地喜欢或不喜欢,不会去想画的个中曲直。生活已然很累。画家有画想给人看,或者想卖画,直接给画就是了,哪有必要先把人家培养成美术家。

画这门艺术,有人生来热爱它,后来把自己搭进去了,那就是画家。画这门艺术,更多时候、更多人手里,只是一种附丽。成了画家的人,就是说把画作为了人生主要成就的人,其实有点委屈。即使成了宫廷画家,也就是翰林待诏之类,隐隐然锦衣玉食而已。绝大部分画家,也就是人间百工。所有的美感,只是通过画,可能使自己做成一个有趣的人、优雅的人。

我不愿写画家的评论,画家的朋友还是愿意做的。天地良心,只会画画的人,生来都是有趣和优雅的人。

打开石禅画了梅花的折扇,被他画上乡村特有的空气、阳光和水分给感动了。

“雨中乡村,石禅送来画扇一枚,有题”这行字后面,算是一首七古吧:“此子生来无所失,因知万类空无物。丹青修到点尘无,空色相生生木石。一箑梅花透骨红,要染青衿生绝色。”

一把扇子、一树梅花,可以想到的事儿可以很多。

先说扇子。人大概生来是要随身携带点东西的。不说女子的佩饰,男子也是。怀玉、佩剑,都是。文人所谓剑胆琴心,剑似乎也是温文的。有个习武的朋友,前几年赠我一把刀,我很惊愕。执意要他换把剑来。也是感到胆虽不壮,剑还是可以接受的。扇子呢,最风光的是诸葛亮手中的那把鹅毛扇。细细想想,其实这是他的一个手势。就像今人抽烟一样。没有它,手不知往哪放。折扇是后来有的,有点市井的意思了。扇子尺寸少一些,还是比较雅致的。就像这把。时下画价按尺论价,画扇也多用大尺寸的那种了。谁知那是戏剧舞台上的道具,道具来到了生活里,不伦不类。

还说梅花。明月清风不用价,其实梅花柳叶也是。历来士子诗人,欠梅花柳叶的够多了。草木有本心,何求美人折。人还是折到今天还不止。离别时候,是折柳,所谓伤别。思念时候,是折梅,所谓寄远。折柳,是当面的。折梅呢?就不是了。所以石禅把扇子寄我了。他在青浦,离我也就几十里地。可他还是寄了。因为寄,思念的意思就饱满了。

这个生活在乡村里的画家,他的心从来不觉得失去过什么。在这一扇子梅花的清香和艳色里,分明可以见着历来画家的神采,见着那一句古老的诗,那就是:青青子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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