灯火可亲

作者: 宫凤华2022年03月12日手机美文

汪曾祺回忆家乡的灯火:“天冷了,堂屋里上了槅子……上了槅子,显得严紧、安适,好像生活中多了一层保护。家人闲坐,灯火可亲。”读之,一缕乡愁升腾,年画一样的旧时光清新、熨帖。

老屋的煤油灯,站在古朴的岁月里,如一首深沉的歌,在宁谧的夜晚,萦绕在心头。

做煤油灯是我们男孩子的绝活。先找来废弃的药瓶子和牙膏壳,制作灯身和灯头,而后用旧报纸捻成柱状做灯芯,再用薄铅皮拧成灯把儿,做成的煤油灯朴素小巧。天黑后,小心翼翼地划着火柴,点亮油灯。灯光映红了母亲写满苍桑的脸,也照亮了麦秸苫顶的简陋的茅草屋。

春天的夜晚,远处传来零星的犬吠声,煤油灯驱散了一屋子的黑暗。灯花摇动,油烟袅袅。有时灯芯上结出灯花,如荠菜花瓣,红艳灼目。我和妹妹伏在油灯下做功课,看小人书。父亲也就着油灯备课,改作业。妹妹很认真地折着纸青蛙、纸鸽子,我贪婪地翻看着《杨业归宋》《血溅津门》《武林志》等连环画,心头被书籍一点点照亮。

在煤油灯下,我看腻了小人书,就去啃父亲书柜里的大部头,像《西游记》《水浒传》《林海雪原》这些书都被我翻烂了。我在油灯下受到了民间文学的熏陶。温暖的亲情、恬淡的生活,以及兄妹的逗闹,如一抹清远的月色,悬挂在我的心灵深处。

莫言曾说:“在没有电视前,人们的业余生活也很丰富。”夜晚,草屋低矮的屋檐下漏出几点昏黄的灯光。我们在苦楝树下玩着老鹰捉小鸡的游戏。祖父倚着树干在木格子窗下边讲古边编竹筐、搓草绳。我们蹲在地上,支颐凝听,渐渐走进程咬金、薛仁贵的故事里。月光下的苦楝树如一位慈祥的老者,默默地呵护着我们。

朔风呼啸的冬夜,我们钻进温暖的被窝,母亲仍在桑木桌边纳鞋底。灯光下,母亲的身影投射在斑驳的泥墙上。她一手握着硬绑绑的棉鞋底,一手用针拉着长长的棉线,随着“哧溜哧溜”的声响,鞋底便多了一个个针脚儿。在寂静的冬夜,那吱吱声极富韵律,仿佛是低吟的一首儿歌,伴着晃悠悠的摇篮让你沉沉入睡;仿佛是毕剥作响的一炉旺火,让你驱除寒气,感受到母爱的温暖。

在煤油灯下,我走进贾平凹《月迹》清丽的文字里,走进王维《渭川田家》的田园诗境里。在煤油灯下,我一有闲暇就拿起心爱的竹笛,吹奏一曲《在水一方》或《上海滩》。竹笛声像从青草叶里跳出来似的,随后就在花儿的肩上小步舞着,忽然随轻风弹起,在树林子里从一棵树跑向另一棵树,终于在清朗的夜空中悠悠散去。

现在的灯具新颖别致,或缤纷浪漫,或端庄淡雅,或绚丽耀眼,令人目不暇接。煤油灯却如母亲羞赧的首饰匣子,锁着幽梦,湮没在旧时光里。“家人闲坐,灯火可亲”的温馨画面,如一轴高古宋画在脑海里徐徐展开。尽管世事纷扰,白驹过隙,煤油灯却如美丽的“舞者”,依然闪烁在我的心灵深处,折射着母亲的恩情,照亮人生的梦想,照亮绵绵的乡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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