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一滴海

我到过许多海域，这地球的泪滴，是美的。我看见蓄满海水的大大小小的坑在阳光下忽闪着光泽，湿湿的，像是精灵在扑腾着翅膀。指甲大的海蟹跑来跑去，各式各样的彩贝如落地的花瓣，果然是天然的杰作，捡一只海螺，不论大小，里面都藏着海浪和风声。近岸的木渔船，静静地望着远方出神。而海，已经退得很远，像一个巨大的蓝宝石，是凝固的，丰腴的。海滩是平整的，细腻的，金黄的，远处是大海退潮时的脚印，有如渔民额头的皱纹。

是的，海，这宇宙的生灵，如此灵动。而你，你这一滴海，不是从海里来的，而是从山地里生长的，从我的头颅顶生长的，有草尖露珠的清凉，有我脆弱的思想。

海不只有安静。如果，突然地，轰隆隆的声音响起：起先是沉闷的，悠远的，然后是万马奔腾，铺天盖地，接着，这声音像要将我吞没，要掀翻我。是的，海水涨潮了。风大了，湿了，散发浓重的海腥味。接着，浪来了。它们迅速地向岸边跑来，你能看见白色的海浪像是调皮的孩子，手拉手，一边跑一边唱着，翻腾着，跳跃着，他们填满水洼，又联合它们从天的那边跑过来，沿着整个海岸线跑过来。他们越来越近了。后面的大部队开始涌动起来，跑起来，奋力地向前推进，打头阵的海浪变成了细小的水沫，海水已经打上我的脸。脚下的海蟹淹没了也自由了，彩贝隐藏了也沉默了。而木船，开始飘浮，开始摇摆。哗——哗，全世界都是海浪有力、清脆、湿润的声音。

而你，只是一滴海，比我眼前的这片海域更博大的是你的温暖的胸膛、沉静的眼神。你更像海际线上的渔船，在朝霞浓重的色彩里，你默默地走向我。你更像这枝头打盹的鸟儿，在等着我入梦。在你的这滴海里，我宁愿化为风、宁愿死去。

你是我的一滴海，饱含最浓的蓝色，录下全部的鸟鸣，饱含所有的海风，你就在我的指尖和唇边。你是我的一滴海，在你的怀里，我是既是海面沉浮的木船，也是水涧飘浮的落叶。

因为你，我活过来了。遇上你之前，看到海，我就想自己必须像一条鱼，或者一把刀一样，劈开大海。而现在，我却要以一滴水的姿势跳入你——这一滴海。遇上你之前，看到海，我会用许多的词语来形容、来歌颂、来膜拜，遇上你之后，我只要在你这一滴海里沉默，我用尽所有的思想，也不过三个字：一起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