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前的雨树红花

作者: 朵拉2021年08月06日情感短文

我的书房窗口是我最爱的地方。

每天在书房写作绘画,乖乖听取医生劝告,全日面对电脑的人,不许让眼睛、腰背过劳,于是一两个小时便给自己一段休息时间。这句提醒,倘若仔细忖想,肯定悲伤感叹:医生根本就是不留情面告诉我,皆因年纪老大呀。他建议工作一个小时,和电脑短暂分手,起码十五分钟,回头再来。起初不理医生金句,自作主张,结果劳损过度,躺在床上一个星期无法动弹,从此不敢忤逆专家之言。

从前家里装修,那些工人大概两三个小时便来一次休息,喝茶或咖啡,吃些点心或一碗面什么的,用他们的方言闲聊几句,嘻哈一阵,再继续砌砖抹水泥。那时年轻,感觉他们歇息的时间有点太多,难怪装修工程总要拖两三个月。待自己逐渐衰老的身体明显退化时,开始理解缘由。时光教人懂得慈悲,尤其来到手机时代,人人的手机往往用不到半天,就需要充电,难道要把人摧残得比手机还惨吗?

创作需独处,我的工作没同伴,独自一人的休息活动是喝茶。离开电脑到厨房泡一杯茶,捧着热得烫手的茶走回书房,站在窗口边看风景。

八年前回返槟城居住,看了不少地方,一直找不到满意的房子。不敢轻易下定,格外小心是之前搬家9次累积了丰富经验。在槟城之外,一直都住在双层半独立的房子,三千方尺,除了前厅后厅饭厅露台和两个厨房,单是卧室便有五间,虽然一家仅四口人。房子宽敞,住得舒服,被宠坏了20年以后,回到槟城找不到住处。

槟城是小岛,想要面对大海不是问题,问题是环境和地区,还有价格。小岛没多余土地,好的地点很昂贵,实在下不了手,到了这年龄,已经不愿意再为房子承受过于沉重的负荷。

朋友介绍我们看的公寓在16楼。这栋20层的楼不算高,只有70间房子。每一层楼4间,两间共用一个电梯。习惯住公寓的人不很在乎等待电梯的时间,从来不用电梯的人则无比介意。朋友说好多屋主都是外国人,来自英国、日本、韩国、中国台湾和香港、印尼和新加坡等,这些外国屋主一年只来住几天,平日住客大约50户。

听起来深具诱惑,一直买不成公寓,最关键的还是人太多。性喜孤独,享受寂寞,虽然人多好办事,但每天花在创作的时间很长,需要安静无人的空间。

16楼的无敌海景,在一望无际的蔚蓝天空和碧绿海水里闪闪发亮的波浪不停地呼唤我考虑。我一边回想刚刚走进来时,干净整齐的庭园、泳池以及池边、接待厅等都设计得简单细致,上楼前还参观了健身房、网球室、乒乓室等,令人感觉温馨的是居然还有一个装了冷气的工人休息室,大楼门口顾门的员工室内也有冷气。唯一嫌弃的是1200方尺的公寓不够用。不是家中人口问题,是书太多。带着惋惜的心情下楼,朋友突然说,二楼有两间可以打通的相连房子。

最终选了二楼的两个房打通,靠近最角落的那间成为书房。

捧着热茶,望着窗外。大海在左边远处,近处的右边是一小片树林,林子不大,长的却是山中大树。我猜想,当年发展商到这里开发时,应该还是树林之地,后边没有建筑,这片高大茂密的树林便保留下来,得利的是我的房子,大热的天也感觉凉快。

工作劳累了在歇息的我视线非常短浅,往往只看最靠近自己的窗外。椰树和棕榈的叶子在风中摇曳时,我便想起自己的童年,童年时期没有住在椰园或棕榈园,“蕉风椰雨”仅仅是一句成语。说是回忆童年也不对,回忆的是小学时期的美术课。不知是谁编排的课程,每年美术课一定有一节画“我的家”。我不晓得其他同学画的是不是他真正的家,但“我的家”永远都是一间左右有两个窗口,中间有个大门,门口有一条路,在屋子旁边和后面,各有一棵椰树。椰树的树干要画得斜斜的,几棵椰子结在树上,树下有时候有几只小鸡,或有一只猫,还有穿沙笼的妈妈。这幅画里完全没有真实的场景。在城市里长大的我不曾住过椰林,家里也没养鸡或猫,穿沙笼的妈妈倒有的,但她不站在这样的屋子外头,这种建筑和画面,是属于小学课本里的甘榜(马来人的乡下)房子。每一年我就把自己住在甘榜一节课,下课后,回到自己没有椰树的家。但对于椰树的记忆却很难忘。小学作文获奖作品题目就是“一棵椰树的自述”,是椰树给了我得奖机会,因此爱上写作,爱到今天,椰树在我生命里扮演的角色非常重要。

窗口外边的四棵雨树,两棵黄色火焰树,两棵椰树,整十棵棕榈树,为我当时的选择加了很多分,甚至宁愿放弃高楼海景。住下来后,每年春节前都要为开到窗口边的雨树红花写一篇文章。今年决定不再重复的时候,有一天在书房写文章,听见窗外吵杂人声和机器声,探头一看,原来窗外在砍树。

隔天晨运见窗外的4棵大树,全被修成两人高的树干,更高部分的叶子和花,完全消失在空中,像从来没有存在一样。

我还来不及拍下今年最后的红色毛毛球花呀!

本来说今年不写了,没想到今年还写,从今往后,我的休息时间,拎一杯茶,要到哪儿看红色毛毛球花去?我感觉窗口伤心得要掉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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