波澜不惊春风里

作者: 程应峰2022年04月14日人生随笔

跨越了盛唐,从初唐走到中唐的丘为,是唐朝诗人中享寿最高的一位诗人,活到了96岁。

漫长的96年,他经历了年轻时屡试不第的惆怅:公元743年,已近知天命之年的他,才得以进士及第,踏上了仕途,有了一份足以养家的薪酬。也经历了晚年曲尽人散时的落寞:他的好友王维、刘长卿一一先他而去,只有他,踽踽独行于天地之间,就算烙印着无法遮盖的白发苍凉,依然波澜不惊地活在一年又一年的春风里。

看过了九十六度花开,送走了九十六回花落。丘为的一生,是宁静致远的一生,是温和恬淡的一生,是意味深长的一生。他一生写了许许多多山水田园诗,编有《丘为集》。只是绝大多数诗歌遗失于风雨烟尘的岁月长廊中,历经千年流传下来的也就只有为数不多的十几首了。

丘为留下来的诗歌虽然寥寥无几,屈指可数,却是首首精品,令人称道。清人贺裳在《载酒园诗话又编》中有这样的评价:“读丘为、祖咏诗,如坐春风中,令人心旷神怡。其人与摩诘友,诗亦相近,且终卷和平淡荡,无叫号嘄噭之音。唐诗人唯应几近百岁,其诗固亦不干天和也。”

他的山水田园代表作《寻西山隐者不遇》:“绝顶一茅茨,直上三十里。扣关无僮仆,窥室唯案几。若非巾柴车,应是钓秋水。差池不相见,黾勉空仰止。草色新雨中,松声晚窗里。及兹契幽绝,自足荡心耳。虽无宾主意,颇得清净理。兴尽方下山,何必待之子。”就有春风轻送般的味道。诗人专程去山顶茅屋拜访隐士,辛辛苦苦走了三十里路,可惜主人不在,无缘得见。但这一趟山中之旅,一路上草色清新,松涛涌动,幽美的山水风光和恬适的田园生活,足以让诗人获得内心的满足,就算不遇,也不虚此行。

也有表达诗人愿望的。如《左掖梨花》一诗:“冷艳全欺雪,余香乍入衣。春风且莫定,吹向玉阶飞。”短短四句,描写了梨花的素雅美好,洁白的花色,欺雪色之不如;忽然一阵花香吹来,让衣服都沾染了梨花的香气。状花色之冷艳,闻余香之入衣,神韵俱到。不止如此,诗人还期待春风一味地吹下云,吹动梨花的花瓣,让美丽的花朵飘落在皇宫大殿的玉石台阶上。这首诗表达了诗人希望君主能知道梨花的优点,即诗人自己的优点,从而使诗人实现报效国家的理想。在这里,轻吹的“春风”是欣赏梨花的,用“春风”来喻君主,使君主顿生许多温和亲切。

相传这首诗是丘为和王维、皇甫冉一同赏梨花,为了谁付酒钱,赛诗而作。王维的《左掖梨花》是这样写的:“闲洒阶前草,轻随箔外风。黄莺弄不足,衔入未央宫。”皇甫冉的《左掖梨花》则是这样写的:“巧解逢人笑,还能乱蝶飞。春时风入户,几片落朝衣。”相比丘为的诗和皇甫冉的诗,王维自度不如,爽快地付了酒钱。

丘为与王维相交甚笃,缔结了真挚的情谊。王维在丘为落第时写过一首《送丘为落第归江东》:“怜君不得意,况复柳条春。为客黄金尽,还家白发新。五湖三亩宅,万里一归人。知你不能荐,羞为献纳臣。”从离别写到归程,由近及远;由哀怜转为羞愤,由浅入深。他叹息着,叹息丘为在这柳条新绿的初春又一次不能遂意,钱财徒自耗尽,只落得白发添新。只有太湖边的三亩田宅,在万里之外等待一个凄凄凉凉的归人。叹息自己不是不知道丘为的志向与才情,却无力举荐,只能兀立在春风中抱一腔羞愧。可以说,诗佛王维借这首诗抒发了对友人落第的同情和对人才的爱惜,同时在“羞”中寓愤,表露出了对黑暗政治的激愤之情。

丘为的另一位诗友刘长卿写过一首《送丘为赴上都》:“帝乡何处是,歧路空垂泣。楚思愁暮多,川程带潮急。潮归人不归,独向空塘立。”这首诗写在丘为80岁辞官还乡侍奉继母,照顾她走完了最后一程之时,可谓情真意切。

相传丘为十分孝顺,为官多年,他将俸禄的一半都给了继母。据《新唐书》载:“丘为事继母孝,尝有灵芝生堂下。”正是因为丘为的孝心,惊动了天地,他家里厅堂的台阶上才长出了珍贵的灵芝。可以说,在“百善孝为先”的大背景下,“仁者寿”在丘为身上得到了极好的印证。

我想,一如丘为,有才华有人品,恬淡从容,波澜不惊,精神世界丰盈富足,一定会得到上苍的怜惜、垂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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